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贝伦与露西恩 作者:J.R.R.托尔金 内容简介 在家母去世之后那一年,也就是家父去世的前一年,他给我写了一封 信表达锥心的丧偶之痛,希望把露西恩铭刻在墓碑上她的名字底下,并回忆了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源于何处在约克郡的鲁斯附近,她曾在一小片开满了野芹花的林中空地上翩然起舞,她就是后来成为《精灵宝钻》首要部分那个故事的源头但是故事脱离了正轨,我被抛下了,而我无法去铁面无情的曼督斯面前恳求。 克里斯托弗托尔金 啊,露西恩,露西恩! 精灵之地最美好的少女,你的美人类的儿女无法企及, 你的爱拥有多大的力量 竟将你带来恐怖的老巢! 看看这柔软的手足,如云的乌发, 花朵装饰的额头如此白皙, 纤长的双手沐浴着崭新的晨曦! 序

在1977年《精灵宝钻》出版之后,我花了数年时间研究这套作品的早期历史,并且写了一本我称之为《精灵宝钻的历史》的书。后来,这本书(稍经缩减)变成了《中洲历史》头几卷的基础。 1981年,我终于给乔治·艾伦与昂温出版社的董事长雷纳·昂温写信,向他介绍了我过去在做,当时仍然在做的工作。那时,我告知他这本书长达1968页,厚达16.5英寸,显然不适合出版。我对他说:“如果你真见到这本书,你就会立刻明白我为什么说它无法用任何可以想象的方式出版。关于原文考订和其他内容的探讨过于详细、琐碎,篇幅则令人望而生畏(而且还会变本加厉)。我编写这本书,部分出于尽职敬业带给自己的满足感,同时也因为我想知道这一整套构思到底是如何从最初的源头演变而来的。…… “如果这种探讨真有前景,我想尽可能地确保,将来任何对J.R.R.托尔金‘写作史’的研究,都不会弄错它的真正演变过程,以至于变成无稽之谈。家父很多文稿的混乱无序与棘手本质,简直怎么形容都不为过(改动一层叠一层地写在同一页手稿上,要紧线索却写在归档文稿中随处可见的零散纸片上,文本写在其他作品的背面,手稿顺序错乱、分散搁置,有些地方的字迹近乎或完全不可能辨认)。…… “理论上,我可以根据《精灵宝钻的历史》编成很多本书,可行的选择相当多,还可以排列组合。例如,我可以选‘贝伦’为题,用最初那个‘失落的传说’[1]、《蕾希安之歌》外加一篇讨论传奇演变的文章来编一本书。如果这样的计划真能敲定,我多半不会一举刊出全部失落的传说,而更希望把单独一个传奇故事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实体来对待。但若是这样,详细解说会有极大难度,因为不得不过于频繁地解释故事在别处,在其他未曾发表的文稿里是何面貌。” 当时我说,我会欣然依照我所建议的方式,编写一本题为“贝伦”的书,但“问题是它该如何组织,才能做到无需编者过度干涉也能让人把书看懂”。 当年我写下这些话,是在如实表达我对出版的看法。我曾以为那根本不可能,至多像我提议的那样,选择一则单独的传奇,“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实体来对待”。现在看来,我所做的与此全然无异,虽然我根本没想到三十五年前自己在信中对雷纳·昂温说过的话——我已经彻底忘了那封信,直到本书几乎完成的时候,我才偶然看到了它。 然而,我的原始构想和它之间有实质性不同——大背景的不同。从我提出原始构想至今,关于第一纪元或远古时代的巨量手稿有很大一部分已经以严密、详细的形式编辑成册,并出版了,主要收录在《中洲历史》十二卷中。那个我贸然向雷纳·昂温提出,专门出一本“贝伦”故事演变集作为可能的出版选择的想法,在当年可以让大批不为人知且外人阅读不到的文稿得见天日。但在今天,这本书已经不能提供哪怕一页不曾出版的原始作品了。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再出版呢? 我会努力提供一个(必然很复杂的)答案,或几个答案。首先,那些已经编辑成册的书,有一方面的目的在于恰当地呈现文稿,以展示家父那种显然不寻常(实际上常常是外部压力导致)的创作模式,借此发掘出一个故事所经历的一系列发展阶段,并验证我对证据的解释。 与此同时,《中洲历史》里的第一纪元,在那些书中是被作为双重意义上的“历史”来构思的。它的确是一部历史,一部关于中洲众生和大事的纪事,但它也是一部在过去岁月中不断变化的文学构思的历史。因此,贝伦和露西恩的故事涉及多年创作,在好几本书里出现过。此外,由于这个故事变得与缓慢演变的“精灵宝钻”传奇息息相关,并且最终变成了其中的关键部分,它的发展变化也被记录在了一系列主要涉及整段远古时代历史的手稿中。 由此可见,单把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看作一份成熟的记载,要在《中洲历史》里循其轨迹,并非易事。 在一封写于1951年,经常被引用的信[2]中,家父称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是“《精灵宝钻》的核心故事”,而他对贝伦的评论是:“身为凡人的亡命之徒贝伦,在露西恩的帮助下(她虽贵为精灵公主,也不过是个少女),成功做到了所有大军和勇士都未能做到的事——他闯进了大敌的堡垒,从铁王冠上取下了一颗精灵宝钻。他因而得以迎娶露西恩为妻,达成凡人和不朽种族之间的第一次联姻。 “这样一个英雄奇谭浪漫故事(我认为它美丽又富有感染力),本身只需要非常浮泛的背景知识便能被人接受。但它在整套故事中又是根本的一环,脱离了它在其中的位置,便剥夺了它的完整意义。” 其次,我编辑本书也有双重目的。一方面,我力图把贝伦与缇努维尔(露西恩)的故事分离出来,使之独立成篇,且要(在我看来)尽量没有歪曲。另一方面,我希望展现出这个基本故事在漫长年岁中的演变。我在为《失落的传说》上卷撰写的前言中,是这么评论故事中的变化的: 在中洲历史的历史当中,演变几乎从来不曾通过彻底的摒弃达成。不同阶段的微妙转变要常见得多,也正因此,传奇的发展(例如纳国斯隆德的故事和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建立联系的过程,尽管《失落的传说》中已经出现了这两者,但双方之间的联系却完全无迹可循)看起来就像在不同人群当中流传时所经历的,如同众多头脑和诸多世代的产物。 本书的一项关键特色,就是用家父自己的语言来展示贝伦与露西恩的传奇的发展变化,因为我编辑本书的方法,是从长年累月写就的长篇散文与诗歌手稿中选取一些段落。 如此一来,那些描写详尽或戏剧般直观的段落也得以重见天日,它们曾被埋没在海量的,以文风简明扼要为特色的“精灵宝钻”记载中。故事中甚至还能发现一些后来彻底消失了的情节,贝伦、费拉贡德和同伴们扮成奥克,被死灵法师夙巫(初次在故事中出现的索隆)盘问的过程就是一例,还有故事中登场的那位可怕的猫王泰维多——泰维多这个角色的文学生命虽短,却显然值得留意。 最后,我要引用我的另一篇序言,就是为《胡林的子女》(2007年出版)所写的那篇: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不可否认,有极大一批《魔戒》读者全然不了解远古时代的传说,只听说它们文体陌生,晦涩难懂。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中洲历史》相关几卷呈现出的面貌,极可能具有令人望而生畏的一面。这是因为,家父的创作方式本质上就充满疑难,而《中洲历史》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努力理清这团乱麻,(表面上像是)借此将远古时代的传说展示为一系列不断变动的创造。 我相信家父在解释一个传说中某个被抛弃的元素时,可能会说:我最终发现,情况不是那样;或者,我意识到那个名称并不正确。变动尽管存在,但不应被夸大,因为仍有伟大、本质的内容恒定不变。但我在编辑本书时,的确抱着这样的希望,那就是它能展现:一个历经多年变化与成长的中洲古老传奇的创作经过,是如何反映了作者搜寻一种更符合他所渴望的神话表现方式的历程。 我在1981年给雷纳·昂温写信时已经意识到,如果我把题材限制在组成《失落的传说》的传奇当中的一个,那么“详细解说会有极大难度,因为不得不过于频繁地解释故事在别处,在其他未曾发表的文稿里是何面貌”。事实证明,《贝伦与露西恩》这本书准确验证了我的预测。我必须找到某种解决方案,因为贝伦与露西恩不是没有过去,并非孤立在空荡荡的舞台上,与朋友和敌人上演爱恋生死。因此,我采用了自己在《胡林的子女》中用过的解决方案。我在为那本书写的序言中说: 因此,从家父自己的说法来看,假如他能写出符合期望中篇幅的最终定稿,他无疑会把这三部属于远古时代的“伟大传说”(“贝伦与露西恩”、“胡林的子女”,以及“刚多林的陷落”)视为自身足够完整的作品,不必了解那部得名《精灵宝钻》的传奇的浩繁内容就可阅读。另一方面……《胡林的子女》这个传说与远古时代精灵和人类的历史息息相关,必然会大量提及源自那个更庞大的故事的事件与背景。 因此,我“对远古时代接近尾声之际的贝烈瑞安德,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居民进行了十分简略的介绍”,并且提供了“一份包含文中出现的全部名称的清单,每个名称都附有简要的说明”。在本书中,我经过调整、缩减,沿用了《胡林的子女》中那份简略的介绍,并且同样提供了一份文稿中出现的全部名称的清单,不过在这份清单中,名称说明的性质不拘一格。这些补充材料并不是至关重要的,只是为了在读者需要时提供协助。 我还要再指出一个问题,就是名称的频繁变化。写于不同日期的文本包含不同的名称,精确一致地追踪这些名称的先后顺序,无助于本书的目的。因此,我没有就此遵循任何规范,只区分了某些个案中的旧名和新名,但对其他个案,我出于各种原因未加区分。有相当多的个案,家父在日后,甚至很久以后会改动手稿里的名称,但不见得一以贯之,例如,Elfin被改为了Elven。我对这类个案选定了统一的形式——以Elven取代Elfin,以Beleriand取代了早期的Broseliand。但对其他个案,我将两者都加以保留,如Tinwelint/Thingol、Artanor/Doriath。 综上所述,本书虽然来源于《中洲历史》,目的却完全不同。必须强调的是,它并非那十二卷书的辅助。本书是一项尝试:从一部丰富与复杂程度都非同小可的庞大作品中,提取一个故事元素,但那个故事——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本身一直在演变,并且在变得更契合历史大背景的同时,发展出了新的关联。决定那“一整个”古老世界的哪些部分应当包括,哪些应当排除,只能依靠个人判断,结果也常常值得商榷。在这样的尝试中,“正确的方式”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一般来说,我倾向于保证清晰的一面,克制解说的冲动,因为我担心破坏本书的主要目的与方法。 我已经步入人生的第九十三个年头,(不出意外的话)我基于家父生前泰半不曾发表的文稿所编的一长串作品,将以本书作结,它本身也确有特殊之处。我之所以选择这个传说,是出于纪念的目的,因为它在家父的人生中是根深蒂固的存在,他对他称为“最伟大的埃尔达”的露西恩与凡人贝伦的结合,对他们的命运以及他们的第二次生命,曾有专注深刻的思考。 它在我的人生中也有悠久的历史,因为在我听过的故事当中,第一个我能真正忆起其中的某个元素,而不是单纯记住了讲故事那一幕画面的就是它。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家父曾不依赖任何文稿,口头把它或它的片断讲给我听。 那个我至今犹记的故事元素是我想象中狼的眼睛,当它们一只又一只地现身在夙巫黑暗的地牢中。 在家母去世之后那一年,也就是家父去世的前一年,他给我写了一封信[3]。信中提到她时,他表达了锥心的丧偶之痛,还写到他希望把“露西恩”铭刻在墓碑上她的名字底下。如本书第24页的引述,他在那封信中回忆了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源于何处——在约克郡的鲁斯附近,她曾在一小片开满了野芹花的林中空地上翩然起舞。他说:“但是故事脱离了正轨,我被抛下了,而我无法去铁面无情的曼督斯面前恳求。” [1] 最初版本的《精灵宝钻》传奇故事集,题为《失落的传说》。 [2]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131号。——译者注 [3]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340号。——译者注 关于远古时代的说明

关于远古时代的说明

《魔戒》书中有一段令人难忘的叙述,传达了这个故事回溯的时光多么久远——在幽谷召开的伟大会议上,埃尔隆德提到了三千多年前精灵与人类的最后联盟,以及第二纪元末索隆的溃败: 说到这里,埃尔隆德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他们那灿烂鲜明的旗帜,我记忆犹新。如此众多的伟大王侯与将领齐聚,让我回想起远古时代的荣光与贝烈瑞安德的大军;然而纵是那样的人数与容姿,也仍比不上桑戈洛锥姆崩毁之际——那时精灵以为邪恶已永远终结,但事实并非如此。” “你记得?”弗罗多震惊之下,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埃尔隆德向他转过身来,他不由得结巴了:“可我以为……我以为吉尔——加拉德的殒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确乎不假。”埃尔隆德神色凝重,“但我的记忆甚至可追溯到远古时代。我父亲乃是埃雅仁迪尔,他出生在刚多林城陷落之前;我母亲则是迪奥的女儿埃尔汶,而迪奥是多瑞亚斯的露西恩之子。我已经见证了西部世界三个纪元的兴衰,目睹了诸多败绩,以及诸多徒劳无功的胜利。” 关于魔苟斯 这位日后被称为“黑暗大敌”的魔苟斯,正如他对被俘押到他面前的胡林所宣称的,原本是“米尔寇,最强大的首位维拉,先于世界而存在”。此时他已经变得永久囿于肉体化身,其形体虽巨大威严,但模样恐怖。他是中洲西北部地区的君王,真身就居住在庞大的堡垒“铁地狱”安格班中。在安格班上方,他堆起了桑戈洛锥姆群峰,峰顶冒出滚滚黑烟,污染了北方天空,远远便可看见。据《贝烈瑞安德编年史》记载,“魔苟斯的诸门距离明霓国斯之桥仅有一百五十里格,貌似很远,实则太近。”这段话提到的桥,就通往精灵王辛葛的王宫——“千石窟宫殿”明霓国斯,此地位在多尔罗明的东南远处。 然而,具有肉体化身的魔苟斯会感到恐惧。家父对他的描述是: “随着他变得愈来愈恶毒,不断从自身释放出他自谎言中编织的邪恶,自邪恶中孕育的生命,他的力量也分散进入其中,他自身因而愈发受到大地的束缚,不愿离开黑暗的要塞。”因此,当诺多族精灵的至高王芬国昐孤身匹马来到安格班,挑战魔苟斯出来决斗时,他在堡垒门前喊道:“出来!你这懦弱之君,亲自上阵来!你这穴居者,驭奴者,说谎者,龟缩者,诸神与精灵的敌人,出来!我要看看你这懦夫的长相。”于是(据说),魔苟斯出来了,因他不能当着自己将帅的面拒绝如此挑战。他挥着巨锤格龙得应战,每一锤都砸出一个大坑,最后他将芬国昐击倒在地,但芬国昐临死前以剑将魔苟斯的巨足钉在地上,黑血随即喷涌而出,注满了格龙得砸出的坑洞,魔苟斯从此以后永远跛了。除此之外,当化成狼形的贝伦与化成蝙蝠形的露西恩成功潜入安格班,来到最深处魔苟斯坐镇的大厅时,露西恩对他施了迷咒,于是刹那间,他摔下王座,犹如山峦崩塌,轰隆如雷地俯卧在地狱的地上。 关于贝烈瑞安德 树须在臂弯里一边一个抱着梅里和皮平,大步在范贡森林中穿行时,曾给他们唱了一首歌谣,说到辽阔的贝烈瑞安德大地上那一片片古老的森林,而那片大地已在终结远古时代的大决战带来的灾难中崩毁。大海涌入,淹没了又称为“埃瑞德路因”或“埃瑞德林顿”的蓝色山脉以西的全部土地,所以《精灵宝钻》附带的地图东边到那道山脉为止,而《魔戒》附带的地图西边亦是自蓝色山脉而始。位于这道山脉西侧的沿海地区,就是那片当年被称为“七河之地”欧西瑞安德的乡野在第三纪元仅存的地方,树须曾在那里漫步: 欧西瑞安德的白榆林,我在夏日漫步。 啊,欧西尔七河的夏日阳光与天籁! 那时我想,这无与伦比。 人类正是翻越了蓝色山脉的隘口,进入贝烈瑞安德,矮人城邦诺格罗德和贝烈戈斯特也地处那道山脉之中。而贝伦与露西恩得曼督斯恩准,返回中洲后,就生活在欧西瑞安德(见第275页)。 树须还曾经在多松尼安(“松树之地”)的松林里穿行: 多松尼安的松林高地,我在冬日登临。 啊,欧洛德—那—松的冬日苍松,寒风白雪! 我的歌声直上九霄云端。 那片乡野后来被魔苟斯变成了“一片被恐怖和黑暗迷咒笼罩,令人迷途、绝望的区域”(参见第113页),更名为“暗夜笼罩的森林”陶尔—努—浮阴。 关于精灵 精灵最初问世乃是在一处遥远之地(帕利索尔),在名为“苏醒之水”奎维耶能的湖畔。从那地,他们接到维拉召唤离开中洲,渡过大海,前往位于世界西边的诸神之地——“蒙福之地”阿门洲。那些接受召唤的精灵,在“猎神”维拉欧洛米的带领下,展开了一场横越中洲的伟大旅程。这群精灵被称为埃尔达,是“参与伟大旅程的精灵”,即高等精灵,不同于那些拒绝召唤,选择中洲作为家园与归宿的精灵。 翻越蓝色山脉的埃尔达并没有全部渡海离去。那些留在贝烈瑞安德的精灵被称为“灰精灵”辛达族,他们的至高王是辛葛(意思是“灰袍”),他坐镇多瑞亚斯(阿塔诺尔)的“千石窟宫殿”明霓国斯,施行统治。渡过大海的埃尔达也不是全部留在维拉之地,其中一支大宗族——诺多族(“博学者”)返回了中洲,他们被称为“流亡者”。 推动他们反叛维拉的首要人物是芬威的长子,精灵宝钻的制造者费艾诺。芬威当年曾率领诺多族精灵离开奎维耶能,但彼时已被杀害。家父的原话是: 大敌魔苟斯垂涎这三颗宝石,他毁掉双圣树,窃走精灵宝钻携往中洲,将它们严守在桑戈洛锥姆的坚固要塞中。费艾诺违逆维拉的意志,率领多数族人放弃了蒙福之地,流亡前往中洲;因他出于骄傲,打算凭借武力从魔苟斯处夺回精灵宝钻。 此后便是埃尔达与伊甸人[身为精灵之友的人类三大家族]对抗桑戈洛锥姆的无望战争,他们最终被彻底击败。 在他们离开维林诺之前,发生了令中洲的诺多族精灵历史蒙羞的恐怖事件。当时,第三支加入伟大旅程的宗族——泰勒瑞族生活在阿门洲海滨,费艾诺要求他们把引以为豪的大批船只交给诺多族,因为没有船只,如此大队人马就不可能渡海前往中洲。泰勒瑞族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 于是,费艾诺率领属下攻击了“天鹅港”澳阔泷迪的泰勒瑞族,将船只强行夺走。那场战斗被称为“亲族残杀”,很多泰勒瑞族在那场战斗中遭到杀害。《缇努维尔的传说》提到了这一事件,称之为“诺姆族在天鹅港的残暴行径”(见第39页),还可以参见第143页,第514—519行的内容。 诺多族返回中洲不久,费艾诺就阵亡了。他的七个儿子统治了贝烈瑞安德东部的辽阔地区,领土位于多松尼安(陶尔—努—浮阴)与蓝色山脉之间。 芬国昐(费艾诺的异母弟弟)是芬威的次子,他被尊为所有诺多族的至高君王。他与长子芬巩统治希斯路姆,该地位于雄伟的“黯影山脉”埃瑞德威斯林山脉的西侧与北侧。芬国昐在与魔苟斯单独决斗时牺牲。图尔巩是芬国昐的次子、芬巩的弟弟,他是隐匿之城刚多林的建立者与统治者。 芬威的第三个儿子,芬国昐的弟弟、费艾诺的异母弟弟在早期文稿中名叫芬罗德,后改为菲纳芬(见第108页)。芬罗德/菲纳芬的长子在早期文稿中名叫费拉贡德,但后来改为芬罗德。他受到多瑞亚斯的都城——辉煌华美的明霓国斯启发,兴建了地下要塞纳国斯隆德,他因此得名“洞穴之王”费拉贡德,因此早期文稿中的“费拉贡德”等同于后来的“芬罗德·费拉贡德”。 纳国斯隆德的大门开在位于西贝烈瑞安德的纳洛格河的峡谷壁上,不过费拉贡德的领土幅员辽阔,东抵西瑞安河,西至在埃格拉瑞斯特港口入海的能宁河。但是,费拉贡德在后来改称索隆的死灵法师夙巫的地牢中遭到杀害,于是菲纳芬的次子欧洛德瑞斯继位成为纳国斯隆德之王,如本书所述(见第116和第130页)。 菲纳芬的另外两个儿子安格罗德和埃格诺尔[1]是其兄芬罗德·费拉贡德的臣属,他们居住在多松尼安,俯瞰北边广阔的阿德嘉兰平原。芬罗德·费拉贡德的妹妹加拉德瑞尔则在多瑞亚斯与王后美丽安同住良久。美丽安(在早期文稿中被称为“格玟德凌”,还有其他拼法)是一位迈雅,她是拥有伟大力量的神灵,取了人形,与辛葛王一同居住在贝烈瑞安德的森林中。她是露西恩的母亲,埃尔隆德的母系祖先。 在诺多族返回中洲后的第六十年,多年和平告终,一支奥克大军从安格班蜂拥来犯,却被诺多族彻底击败并歼灭。这场战役被称为“荣耀之战”达戈·阿格拉瑞布,但众位精灵王族引以为戒,设下“安格班合围”,这道防线维持了将近四百年之久。 “安格班合围”终结于一场隆冬深夜发起的恐怖突袭(虽是突袭,但策划已久)。魔苟斯释放出一道道烈焰洪流,自桑戈洛锥姆奔流而下。多松尼安北边青葱翠绿的阿德嘉兰大平原被烧成一片荒芜不毛的焦土,从此更名为“令人窒息的烟尘”安法乌格砾斯。 这场灾难性的攻击被称为“骤火之战”达戈·布拉戈拉赫(见第112—113页)。彼时恶龙之祖格劳龙力量已经长成,首次从安格班出动,不计其数的奥克大军涌入南方。多松尼安的两位精灵领主连同贝奥一族的大多数战士都惨遭杀害(见第111—113页)。精灵王芬国昐和其子芬巩带着希斯路姆的将士,被迫退到位于黯影山脉东侧,大河西瑞安发源之处的堡垒艾塞尔西瑞安(西瑞安泉)。黯影山脉这道屏障挡住了烈焰洪流,希斯路姆和多尔罗明未曾陷落。 骤火之战次年,芬国昐在绝望愤怒之下,孤身匹马前往安格班,挑战魔苟斯。 [1] 埃格诺尔(Egnor),即《精灵宝钻》中的艾格诺尔(Aegnor)。——译者注 贝伦与露西恩

贝伦与露西恩

贝伦与露西恩 家父在一封写于1964年7月16日的信中提到[1]: 我为私创的语言量身定制传奇故事的尝试,扎根于芬兰传说《卡勒瓦拉》中不幸者库勒沃的悲剧故事。它在第一纪元的传奇(我希望能以“精灵宝钻”为题出版)中,仍然占据着主要事件之一的地位,不过已改为《胡林的子女》,与库勒沃的故事截然不同,相同之处只有悲剧的结局。这种尝试的下一个关键是1917年我因病离开军队休养期间,“异想天开”而写的《刚多林的陷落》——伊缀尔和埃雅仁德尔[2]的故事,以及同年稍后所写的初版《露西恩·缇努维尔与贝伦的传说》——它源自一片长着茂盛的“野芹”灌木(那里无疑还有很多其他相关的植物)的小树林,位于霍尔德内斯的鲁斯附近,我曾是亨伯驻军的一员,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家父与家母于1916年3月结婚,当时他24岁,她27岁。他们起初生活在斯塔福德郡的大海伍德村,但在那年6月初,他出发去了法国,参加了索姆河战役。由于染病,他于1916年11月初被遣回了英格兰。在1917年春天,他驻扎在约克郡。 这个他写于1917年,称之为《缇努维尔的传说》的最初版本,并不存在——更确切地说,存在的只有一份铅笔写的手稿的残迹,绝大部分都被他彻底抹除了。就是在这份铅笔稿上,他叠写了我们所知的最早版本的文稿。家父早期为他的“神话体系”所写的主要作品——《失落的传说》[3],是一部极其复杂的作品,我将它编成了1983年和1984年出版的《中洲历史》前两卷,而《缇努维尔的传说》正是其组成故事之一。但是,由于本书特为研究贝伦与露西恩的传奇演变而编,我对《失落的传说》那奇特的背景设定和受众只做简略的介绍,因为《缇努维尔的传说》本身与那个背景设定几乎完全无关。 《失落的传说》的核心故事是这样的:在“盎格鲁—撒克逊”时期,一位名叫埃里欧尔或艾尔夫威奈的英格兰水手在大洋上向西远航,最终抵达“孤岛”托尔埃瑞西亚,那里生活着已经离开日后得名“中洲”(《失落的传说》中不曾用过“中洲”这个说法)的“大地”的精灵。他在托尔埃瑞西亚旅居期间,从精灵那里得知了关于创世、众神、精灵及英格兰的真实又古老的历史。这段历史便是“有关精灵之地的失落的传说”。 这部作品是用钢笔和铅笔在若干破旧的小“练习本”上写的,常常极其难以阅读,不过,多年前我在费了大量时间拿着放大镜细看手稿之后,得以辨认出几乎所有的文字,只有个别词句无法确定。孤岛上的精灵为埃里欧尔讲了很多故事,每次讲述时都有很多孩子在场聆听,《缇努维尔的传说》就是这些故事之一,叙述者是一位名叫维安妮的少女。它描写细致入微(这是一项惊人的特色),叙事风格极具个性,遣词造句时有古风,与家父后来使用的各种文风全然不同,激烈、诗意,偶见深深的“精灵特色的神秘感”。在表述中,不时还暗暗涌动着讽刺的诙谐(缇努维尔同贝伦逃离米尔冦的大殿,面对恐怖的魔狼卡卡拉斯时,她质问:“卡卡拉斯,何以如此唐突无礼?”)。 与其等到《缇努维尔的传说》结束,我觉得最好还是在这里先提请读者注意这个最早版传奇的某些特点,并且简要说明故事里一些重要的名称(同样的说明也可在本书末尾的《名词列表》里找到)。 《缇努维尔的传说》的重写版,也就是我们所知的最早版本,绝不是《失落的传说》中最早写成的一篇,其他传说中的情节可以阐明这一点。单论叙事结构的话,有些传说与已出版的《精灵宝钻》偏差不大,例如图林的故事;另一些,特别是首先写成的《刚多林的陷落》,在已出版的《精灵宝钻》里只有高度缩略的形式;还有一些在某些方面与已出版的《精灵宝钻》显著不同。 贝伦与缇努维尔(露西恩)的传奇在演变中发生的一个根本性改变,就是后来加入了纳国斯隆德的费拉贡德以及费艾诺众子的故事。另一个同等重要,但在不同方面的改动是贝伦的身份。在传奇后来的版本中,贝伦乃凡人,而露西恩是不朽的精灵,但在《失落的传说》中,这样的设定并不存在,因为贝伦也是精灵。(不过,从家父为其余《传说》所写的注释来看,起初贝伦被设定成凡人,而且在那份被抹除的《缇努维尔的传说》手稿中显然也是如此。)精灵贝伦出身那支被称为诺多族(Noldoli,后改作Noldor)的精灵部族,在《失落的传说》(以及一些后续作品)中译为“诺姆族”(Gnomes),也就是说,贝伦是诺姆族。这种译法日后给家父带来了问题。他采用的Gnome一词,其起源与含义完全不同于现代语境中那些身材矮小,尤其常与花园联系在一起的“地精,侏儒”。Gnome一词源于希腊语的gnōmē,意为“思想,智慧”,在现代英语中仅仅以“格言,箴言”的含义存在,其形容词是gnomic。 他在一份《魔戒》附录六的草稿中写道: 我有时(但不是在这本书中)用Gnomes代表诺多族(Noldor),用Gnomish代表“诺多族的,诺多语”(Noldorin)。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些人仍然记得Gnome一词与“知识”有关。须知,那支民族的高等精灵语名称——“诺多族”,其含义就是“拥有知识者”,因为诺多族从一开始就在三支埃尔达宗族中十分突出,既是由于他们对世间今昔万物的知识,亦是由于他们对更多知识的渴望。他们无论从正统理论还是大众想象来看,都与“地精,侏儒”没有丝毫相似之处。我现在觉得这一转译太容易引起误解,已经放弃了它。 (顺便说一句,我要提到他[在1954年写的一封信中[4]]还说过,他十分后悔采用“精灵”这个词,因为该词已经“承载了过多令人遗憾的意味”,这种意味“太难克服了”。) 身为精灵的贝伦遭遇的敌意,在旧版《传说》中是这样解释的(见第39页):“所有森林王国的精灵都认为多尔罗明的诺姆族是一群奸诈的家伙,残酷又不讲信义。” “仙灵”(fairy,fairies)这个词被频繁用来形容精灵,很可能令人有些费解。例如,树林中飞舞的白蛾,“缇努维尔身为仙灵,对它们熟视无睹”(第38页),她还自称“仙灵公主”(第61页)。文中还说她“施展她的巧技与仙灵魔法”(第69页)。首先,在《失落的传说》中,“仙灵”(fairies)就是精灵的代名词。在那些传说中,还有几处提到了人类相对于精灵的身材比较。家父在创作早期对这些问题的构思有些举棋不定,但他显然构想过一种随着漫长岁月流逝而改变的关系。他是这样写的: 起初,人类的身材几乎与精灵一样,当年仙灵要大得多,人类则比现在小。[5] 但精灵的演变极大地受到了人类来临的影响: 随着人类渐渐强盛,人数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仙灵们渐渐隐褪,变得又小又脆弱,透明如同薄纸,而人类更大,更紧致、结实。最后,人类乃至几乎所有生物都无法再看到仙灵。[6] 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词就假设家父把这个传说里的“仙灵”想象成“透明如同薄纸”的生物。当然,多年以后,当第三纪元的精灵进入中洲的历史,他们丝毫不像现代意义上的“仙灵”。 “神灵”(fay)这个词则较为难解。在《缇努维尔的传说》中,该词经常用于形容美丽安(露西恩的母亲),她来自维林诺(被称为“诸神的女儿”,见第37页)。但该词也用于形容泰维多,他被描述成“披着野兽外形的邪恶神灵”(第66页)。《失落的传说》别处也曾提到“神灵和埃尔达的智慧”、“奥克、恶龙和邪恶神灵”、“树林和山谷的神灵”。最值得注意的很可能是下面摘自《失落的传说》之《维拉的降临》的段落: 他们身边生活着众多的神灵[7],这些神灵有的司掌树木和树林,山谷、森林和山坡,有的清晨在青草中歌唱,傍晚在挺拔的谷物中吟诵。他们当中有奈米尔(Nermir)、塔瓦瑞(Tavari)、南迪尼(Nandini)和欧洛西(Orossi)[草地、树林、峡谷和山脉的神灵?],他们是神灵、小精灵、小妖精[8],还有其他不曾得名的,因为他们数量极多。然而他们绝不能与埃尔达[精灵]混为一谈,因为他们在创世之前就已存在,比世间万物都要年长,并且不属于世界。 另一个令人费解的设定关系到维拉所拥有的力量,他们可以左右那片遥远的大地(中洲)上人类和精灵的事务,甚至可以影响他们的头脑和心灵。这个设定不单单在《缇努维尔的传说》这一篇中出现,但我找不到任何解释,也得不出任何普遍的结论。举例来说,第76页提到“维拉引[胡安]来到……一处林间空地”,在那里,逃离安格班的贝伦和露西恩躺在地上;她还曾对她父亲说(第80页):“全靠维拉解救,他[贝伦]才免于惨死。”以及,在露西恩逃离多瑞亚斯那段故事(第54页)中,“她没有进入那片黑暗区域,而是重新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后来被改为“她没有进入那片黑暗地区,维拉在她心中点燃了新的希望,所以她再次继续前行”。 关于《缇努维尔的传说》中提到的名称,我要在此说明:阿塔诺尔(Artanor)对应后来的多瑞亚斯(Doriath),又称“方外之地”;在阿塔诺尔北方横亘着“铁山脉”,又称“严酷山脉”,贝伦就是翻越这道屏障而来,后来这道山脉被改成了“黯影山脉”埃瑞德威斯林[9]。在这道山脉另一侧是“黯影之地”希斯罗迷(希斯路姆),又称多尔罗明。精灵苏醒之地名为帕利索尔[10](第34页)。 维拉通常被称为“诸神”,又称为“爱努”(Ainur,单数为Ainu)。“米尔冦”(Melko,后改为“米尔寇”Melkor)是强大的邪恶维拉,他在盗走精灵宝钻后被称为“黑暗大敌”魔苟斯。“曼督斯”这个名称既指一位维拉,也指这位维拉的居住之所,他是亡者之殿的守护者。 曼威是维拉之王。群星的创造者瓦尔妲是曼威的配偶,与他同住在阿尔达的最高峰塔尼魁提尔山巅。双圣树是两棵伟大的树木,它们的花朵曾为维林诺带来光明,却被魔苟斯和蜘蛛怪乌苟立安特毁灭。 最后,不妨在此介绍一下贝伦与露西恩的传奇的基础——精灵宝钻。精灵宝钻是最伟大的诺多族精灵费艾诺的作品,他“无论口才还是手艺都首屈一指”,其名意为“火之魂魄”。我在此摘录一段后来的“精灵宝钻”文稿,该稿题为《诺多族的历史》(Quenta Noldorinwa,写于1930年),详情参见第107页。 在那遥远的过去,费艾诺着手进行一场历时甚久的奇妙劳作。他用上了他全部的力量与精微的魔法,因为他意欲成就一件比当时所有埃尔达所造之物都更美好的造物,此物将长存至万物终结之后。他造就了三颗宝石,命名为精灵宝钻。在它们之中燃烧的鲜活之火,是融合双圣树的光辉而成。即便在黑暗中,它们自身仍放射出璀璨光芒。不洁净的凡躯不可触碰它们,否则必定枯萎烧焦。精灵视这些宝石为超越本族全部手工造物的至宝,曼威封它们为圣,瓦尔妲则说:“精灵的命运,以及诸多事物的命运,都与它们息息相关。”费艾诺的心,也纠系于他亲手所造之物。 精灵宝钻被魔苟斯盗走之后,费艾诺和他的七个儿子发下了一个深具破坏性的可怕誓言,宣称他们对精灵宝钻拥有唯一且不可侵犯的权利。 维安妮的故事是特意为从没听说过缇努维尔的埃里欧尔(艾尔夫威奈)讲的,但她叙述时没有正式的开场白——她从廷威林特和格玟德凌(他们就是后来的辛葛和美丽安)的故事讲起。不过,我要再次引用《诺多族的历史》来说明传奇的这个基本要素。在《缇努维尔的传说》中,令人生畏的廷威林特(辛葛)是一个中心人物。他是一位精灵王,居住在幽深的林地阿塔诺尔,从他位于森林中心的巨大石窟统治王国。王后出场虽少,却也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人物,我在此引用《诺多族的历史》中关于她的叙述。 《诺多史》中讲述,精灵离开了他们的苏醒之地——遥远的帕利索尔,踏上伟大旅程,最终目标是浩瀚大海彼岸的极西之地维林诺, [很多精灵]迷失在漫长的黑暗道路上,他们在世间的森林和群山中漫游,从未去到维林诺,也从未目睹双圣树的光辉。因此,他们被称为伊尔科林迪[11],就是从未在科尔——位于诸神之地的埃尔达[精灵]之城居住过的精灵。他们就是黑暗精灵,有众多分散的部族,也有诸多自己的语言。 在黑暗精灵当中,最著名的一位是辛葛。他从未前往维林诺,原因是这样的。有位神灵名叫美丽安,她曾居住在[维拉]罗瑞恩的花园里。在罗瑞恩所有的美丽属从当中,她最美,最有智慧,也最擅长吟唱具有魔力、使人迷醉的歌曲。据说,美丽安于柔光交织之际在梦神的花园里开口歌唱时,诸神会搁置手中的工作,维林诺的鸟儿会忘记欢叫,维尔玛的百钟沉寂,连众多喷泉也都停止涌流。夜莺总是随她同行,她教它们唱歌。但她喜爱深幽的阴影,在漫长的旅程中游荡到域外之地[中洲],用她的歌声和她那些鸟儿的鸣唱,填满了破晓将至的沉寂世界。 辛葛听到美丽安的夜莺歌唱,便沉迷其中,离开了族人。他在林中找到了美丽安,身不由己地陷入梦境,沉沉睡去,以至于寻找他的族人徒劳无功。 按照维安妮的说法,当廷威林特从那场神秘的长眠中醒来时,“他不再惦念他的子民(其实他就是惦念也于事无补,因为他们早已抵达了维林诺)”,只希望见到那位微光中的女士。她离得不远,因为她在他沉睡时一直照料着他。“但是,埃里欧尔啊,他们的故事再多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她最终成了他的妻子,因为有极长的一段时间,廷威林特和格玟德凌都是阿塔诺尔或‘方外之地’那些迷途精灵的王和王后。总之,此地流传的说法就是这样。” 维安妮继续说,廷威林特的居所“依靠神灵格玟德凌的魔法,隐藏在米尔冦的视野与认知之外,她围绕通往那里的条条路径编织了咒语,使得只有埃尔达[精灵]可以轻易走上正路,因此精灵王无任何危险之虞,只需当心遭背叛。尽管他的王宫建在一个巨大幽深的石窟里,但那仍是富有君王风范的美好居处。那个石窟位于阿塔诺尔那片世间最大的森林的中心地带,有条河从石窟门前流过。但要进入那处门户,除了过河别无他途,河上架有一座把守严密的窄桥”。接着维安妮喊道:“啊,现在我就给你讲讲廷威林特的宫殿里发生过的事。”《缇努维尔的传说》本身的内容可以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1]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257号。——译者注 [2] 埃雅仁德尔(Earendel),即《精灵宝钻》中的埃雅仁迪尔(E?rendil)。——译者注 [3] 《失落的传说》(The Book of Lost Tales,常简称为Lost Tales),包含若干个相互关联但又各自成篇的故事。本书引用了其中的《缇努维尔的传说》《瑙格拉弗灵》《维拉的降临》《爱努的大乐章》。——译者注 [4]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151号。——译者注 [5] 参见《中洲历史》第一卷第235页以及第二卷第326页的讨论。——译者注 [6] 参见《中洲历史》第二卷第283页以及第326页的讨论。——译者注 [7] “神灵”,原文拼作sprites,即spirits的古语说法。——译者注 [8] “神灵、小精灵、小妖精”,原文是fays,pixies,leprawns。Pixy指民间传说里喜欢恶作剧的小精灵,而leprawn似是托尔金对爱尔兰民间传说中被人捉住后常常承诺帮人达成心愿或寻得财宝的“小妖精”leprechaun一词的独特拼法。——译者注 [9] 在《失落的传说》中,地理状况与已出版的《精灵宝钻》不同。克里斯托弗·托尔金曾在《中洲历史》第一卷第158—159页和第二卷第60—62页中专门讨论过二者的差异。在过去的构思中,铁山脉北至安格班上方,南边则与隔出希斯罗迷(希斯路姆)的黯影山脉相连,否则无法解释故事中的地理描述和人物行程。——译者注 [10] 帕利索尔(Palisor),《失落的传说》中精灵苏醒之地的名称,Palisor源自palis,“草坪,草地”。——译者注 [11] 伊尔科林迪(Ilkorindi),又写作“伊尔科林”(Ilkorins),两种写法都是复数形式,见书末《原始文稿的名词列表》。——译者注 缇努维尔的传说

缇努维尔的传说

廷威林特有一双儿女,就是戴隆和缇努维尔。缇努维尔是位少女,隐匿王国的精灵少女数她最美;像她这么美的少女着实少见,因为她母亲是诸神的女儿,是位神灵。戴隆则是健壮开朗的少年,他最喜爱的是吹奏芦笛或林地的其他乐器。如今他名列精灵最神奇的三大乐手当中,另外两位是金嗓廷方和总在海边演奏的伊瓦瑞。但缇努维尔喜爱舞蹈,她熠熠生辉的双足美丽灵巧绝无仅有,没有人曾与她齐名。 戴隆和缇努维尔喜欢离开父亲廷威林特的石窟宫殿,一起外出去森林中度过漫长时光。戴隆经常坐在草墩或树根上演奏乐曲,缇努维尔则伴随乐曲翩翩起舞。有戴隆伴奏,她跳起舞来比格玟德凌还要轻盈,比月光下的金嗓廷方更具魔力。如此轻快活泼的身姿人间难觅,唯有在维林诺的玫瑰园才能一见,奈莎在彼处长青不凋的草地上舞蹈。 即使在月光黯淡的夜晚,他们也依旧演奏和跳舞。他们不像我一样害怕,因为廷威林特和格玟德凌的辖地依旧把邪恶阻挡在森林之外,米尔冦尚未搅扰他们,人类也还被困在山岭的另一边。 他们最爱一处林荫地,那里生长着榆树,还有山毛榉,但都不是参天巨树,还有几株栗树开着白花。不过,那里地面潮湿,林下生有一大片雾蒙蒙的蓊郁野芹。六月的某一天,他们在此玩耍,野芹的白花如同云朵,簇拥在树干周围,缇努维尔在这里翩然起舞,一直跳到黄昏消逝,夜幕降临,众多白蛾纷纷出来飞舞。缇努维尔身为仙灵,对它们熟视无睹就像很多人类孩童那样,不过她不喜欢甲虫,而因为乌格威立安提的缘故,埃尔达也绝不碰蜘蛛。但就在白蛾绕着她的头上下翻飞,戴隆吹出一个奇异的颤音时,突然间,怪事发生了。 贝伦怎么越过山岭来到此地,我从未听说,但你会听到,他比大多数人勇敢。也许仅仅是爱好漫游,促使他翻越了恐怖的铁山脉,最终来到这片方外之地。 贝伦是个诺姆族精灵,他父亲是护林人埃格诺尔,在希斯罗迷北部更黑暗的地方打猎为生。埃尔达对那些体验过米尔冦的奴役的亲族心存猜忌和恐惧,如此一来,诺姆族在天鹅港的残暴行径令他们自食恶果。如今,米尔冦的谎言在贝伦的族人当中流传,他们因而相信秘密国度的精灵有诸多邪恶之处。然而贝伦这时看见了在暮色里跳舞的缇努维尔,她身穿如珍珠般银白的衣裙,白皙的赤足在野芹花茎间忽隐忽现。见状,贝伦再也顾不得她到底是维拉,是精灵,还是人类的孩子,偷偷潜近去观看。那股魔力令他晕眩,他不得不靠着一棵长在土墩上的年轻榆树,好俯瞰她跳舞的那一小片林间空地。她是如此苗条美丽,竟使他不知不觉来到开阔处,想把她看得更清楚。就在那时,满月的皎洁清辉穿过枝干照来,戴隆蓦然间看见了贝伦的脸。他立刻认出贝伦不是他们的族人,而所有森林王国的精灵都认为多尔罗明的诺姆族是一群奸诈的家伙,残酷又不讲信义。因此,戴隆丢下乐器大喊:“缇努维尔啊,快逃,快逃,这片林子里有敌人。”他边喊边穿过树林迅速逃走了。但是,缇努维尔讶异之下并未立刻跟着逃跑,因为她没有马上听懂他的话,且知道自己不如哥哥强壮,无法那般奔跑跳跃,于是她忽然轻巧一滑,躲进了雪白的野芹花丛,藏在一株花茎特别高、枝叶繁茂四面伸展的花下。在那里,身穿洁白衣裙的她看起来就像一抹穿过树叶洒在地面上的闪烁月光。 缇努维尔的传说 缇努维尔的传说 贝伦见状感到悲伤,因为他很孤单,也为他们如此惊骇而懊丧。他认为缇努维尔并未逃跑,便四处寻找她,结果他的手突然间搭上了叶片下她那纤细的臂膀。她吓得惊叫一声,拔腿就跑,在昏暗的光线中竭尽全力飞奔,那只有埃尔达才做得到:她的身影在缕缕月光里闪挪摇曳,在无数树干与野芹花茎中飘忽隐现。对她手臂那轻柔的一触,令贝伦比之前更急切地想找到她。他飞快追赶,却还是不够快,她最后甩开了他,惊魂未定地回到她父亲的居所。之后,她一连多日没有独自前往森林中跳舞。 这令贝伦悲伤万分。他不愿意离开那片地方,一心盼望再次看见那位美丽的精灵少女跳舞。他在森林中流浪多日,搜寻着缇努维尔,变得狂野又孤独。他从早到晚寻找她,每逢月光明亮之夜尤其充满期盼。终于,有一天晚上,他远远捕捉到一抹闪光——看哪,她独自在一座不生树木的小丘上跳舞,戴隆不在她身旁。此后,她时常到这里自唱自舞,有时戴隆会在附近,贝伦就在远处的森林边缘观看,有时戴隆不在,贝伦就偷偷走近一点。事实上,缇努维尔早就发现了他的到来,但她假装不知道;而且,她见到他被月光照亮的面容上写满眷恋渴望,因此她内心的恐惧也早就消散了。她看出,他很友善,且爱上了她的优美舞姿。 于是,贝伦养成了秘密尾随缇努维尔的习惯,跟着她穿过森林,一直来到石窟入口的桥头。她进去后,他会隔着溪流呼唤,柔声念着“缇努维尔”——他从戴隆口中听见了这个名字。可他不知道,缇努维尔常常在石窟门内的阴影里倾听,微笑或轻笑出声。终于有一天,当她独自起舞时,他壮起胆子走出来,对她说:“缇努维尔,教我跳舞吧。”她问:“你是谁?”“我是贝伦,越过严酷山岭而来。”“那如果你想跳舞,就跟着我跳吧。”精灵少女说道,然后就在贝伦面前漫舞而去,一路舞入森林,动作敏捷,却又不会快到令他跟不上。她不时回头张望,见他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不禁失笑,说:“舞吧,贝伦,舞吧!就像严酷山岭另一面的人那样起舞!”就这样,他们循着曲折的小径来到了廷威林特的居所。缇努维尔过了河,在对岸招呼贝伦,于是他跟着她,惊奇地走下石窟,进了她家的幽深殿堂。 然而当贝伦意识到自己来到国王面前,他局促不已,并且十分敬畏王后格玟德凌的威仪。结果,当国王开口问:“你是何人,未获允许就闯入我的殿堂?”看哪!贝伦竟无言以对。于是缇努维尔代他答道:“父王,他是贝伦,是从山岭那边来的漫游者。他想学跳舞,想像阿塔诺尔的精灵一样起舞。”她笑了起来,但国王一听贝伦从哪里来,便皱起了眉头,说:“我儿,且别作轻松言语。快说,这个来自阴影之地的野蛮精灵,可曾加害于你?” “没有,父王,”她说,“而且我认为他心中没有一点邪恶。你别对他这么严厉,除非你想看你女儿缇努维尔哭泣,因为我认识的人谁也不如他那样为我的舞姿倾倒。”于是,廷威林特说:“诺多族之子贝伦啊,你在返回来处以前,想从森林精灵这里得到什么?” 贝伦在缇努维尔代他向她父亲开口时,内心惊喜万分,他因而鼓起了勇气,引他离开希斯罗迷,翻越铁山脉的冒险精神也再次苏醒。他大胆地直视廷威林特,说道:“王啊,您的女儿缇努维尔是我亲眼及梦中所见的姑娘当中,最脱俗、最迷人的一位,我想娶她为妻。” 大殿中顿时一片死寂,所有听见的人都惊呆了,只有戴隆大笑出声,而缇努维尔垂下了眼帘。国王扫了一眼外表野蛮粗犷的贝伦,不禁也大笑起来,贝伦见状倍感耻辱,涨红了脸,而缇努维尔为他深感心痛。“没错!想娶我的缇努维尔,世间最美丽脱俗的姑娘为妻,成为森林精灵的驸马——这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想要的小小恩惠。”廷威林特说,“碰巧我也有权要求聘礼。我要的倒也不大,一件信物表达你的敬意足矣。给我送来一颗米尔冦王冠上的精灵宝钻,宝钻送到之日,缇努维尔如若愿意,就可嫁你。” 于是殿中的人全都明白了,国王把求亲一事视为粗俗无礼的玩笑。他们可怜这个诺姆族精灵,并且脸露微笑,因为费艾诺的精灵宝钻如今在世间享有盛名,诺多族说了许多精灵宝钻的故事,很多从安加曼迪逃出来的精灵也见过它们在米尔冦的铁王冠上炽烈闪耀。他从不摘下那顶王冠,他珍爱三颗宝钻就如珍爱自己的眼睛。这世上,无论是神灵、精灵还是人类,谁都别指望染指它们之后还能活命。贝伦实际上知道这些,也猜出了众人嘲弄的微笑是何含义,他怒火勃发地喊道:“不,如此迷人的新娘,她父亲要的聘礼太微不足道。但我还是觉得森林精灵的习俗就像人类粗陋的法律一样奇怪,我没提聘礼,您竟然指名讨要。然而且看!我贝伦,一个诺多族的猎手,会满足您这个小愿望。”话音一落,他就冲出了大殿,殿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但缇努维尔突然哭了起来。“父王啊,这太不妥了,”她叫道,“你用一个糟糕的玩笑让人去送死。他被你的蔑视气疯了,现在,我认为他会去尝试的,米尔冦会杀了他,然后就再也没人会怀着那样的爱慕,来看我跳舞了。” 于是国王说:“米尔冦为琐事而杀的诺姆族多了,他不会是第一个。他擅闯我的殿堂,出言不逊,却没被困在此地的痛苦魔咒里不得脱身,已是便宜他了。”不过格玟德凌什么也没说,她既未责备缇努维尔,也未质疑她为何突然为这个陌生的流浪者哭泣。 而贝伦从廷威林特面前扬长而去之后,一怒之下在森林里走出了很远,直到走近低丘隆起、树木不生的地带——这警示着,荒凉的铁山脉不远了。到这时候,贝伦才觉出疲惫,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随后,他开始不时经受更大的痛苦。一夜又一夜,他深感失去勇气,看不到一点完成任务的希望,事实上希望也无比渺茫。不久,顺着铁山脉而行的他走近了米尔冦居住的那片可怕地域,极度的恐惧袭击了他。那片地方有许多毒蛇,恶狼到处游逛,更可怕的是一队队巡游的兽人和奥克——米尔冦培育出来的邪恶生物,他们外出为他作恶,诱捕动物、人类和精灵,将俘获品拖到主人的面前去。 贝伦有很多次险些被奥克抓到。一次,他经过一番战斗才逃过一头巨狼之口,战斗中他唯一的武器是一根白蜡树制成的木棍。他往安加曼迪那边游荡的每一天都是危机重重、险象环生,饥饿和干渴也时常折磨着他。若不是回头跟前进一样危险,他已经多次想要回去了。但缇努维尔恳求廷威林特的声音在他心中回荡,每到夜里,他总感觉心里听见她在遥远的森林家园中,不时为他轻声哭泣——事实正是这样。 有一天,他饿得狠了,到一处奥克的废弃营地里搜寻剩食残渣,但有几个奥克出乎意料地返回营地,抓住了他。他们折磨他,但没杀他,因为奥克队长见他虽然因生活困苦而憔悴不堪,却仍强壮,心想把他带回米尔冦面前,米尔冦说不定会很高兴,打发他到矿坑或锻造坊去做奴隶的重活。就这样,贝伦被拖到了米尔冦面前。尽管如此,他内心依旧十分刚强,因为他父亲的族人坚信,米尔冦的淫威不会持续到永远,维拉最后一定会倾听诺多族的泣诉,会兴兵拘捕米尔冦,维林诺将再度为疲惫的精灵开启,巨大的欢乐将重返大地。 但是,米尔冦见他之后大怒,质问一个生来就该给他当奴隶的诺姆族,怎么敢擅自跑出去进了森林。但贝伦回答,他不是逃犯,而是出身那支居住在阿里雅多的诺姆族,那一族与当地的人类融和无间。听见这话,米尔冦更生气了,因为他一直设法破坏精灵与人类的友谊和交流。他说,这人显然是个阴谋者,秘密策划反抗米尔冦的统治,这人罪该送去给炎魔严刑拷打。贝伦见自己大难临头,便回答说:“最强大的爱努,世界之王米尔冦啊,您千万不能认为真是那么回事,如果真是那样,我岂会不带帮手,孤身来此。不,埃格诺尔之子贝伦跟人类一族没有交情,真的没有,正是因为受不了阿里雅多被成群的人类侵占,我才离开那地,四处漫游。我父亲对我说过许多您从前何等辉煌荣耀的伟大故事,因此我虽然不是叛逃的奴隶,但除了贡献一己微薄之力为您效劳,我别无他求。”接着,贝伦便说自己是个会设陷阱捕捉小兽和鸟类的高明猎手,追赶猎物时在山岭中迷了路,流浪了很久才进了这片陌生的地界,多亏奥克抓到了他,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万全的办法,只能前来求见威严的爱努米尔冦,恳请米尔冦赐给他一个卑微的职位做做,可能的话容他挣得一点米尔冦餐桌上的吃食。 他这番话肯定是得到了维拉的启迪,否则也可能是格玟德凌心生怜悯,给他施了一个能花言巧语的魔咒。总之,这话确实救了贝伦一命,米尔冦注意到他结实耐劳的体格,相信了他,愿意收他去厨房当个奴工。谄媚奉承的甜言蜜语这位爱努向来爱听,他的智慧固然深不可测,但那些他鄙视之人说的很多谎话都裹在甜蜜的赞美之词里,让他上了当。因此,他这会儿下令让贝伦去做猫王泰维多的奴隶。须知,泰维多是一只强大的猫——众猫之中最强大的一只——有人说,他体内住着一个邪恶的神灵。他常常伴随在米尔冦左右。所有的猫都臣服于泰维多,他和手下众猫负责猎捕、征取肉食,以供米尔冦的餐桌与频繁举办的盛宴之需。正是因此,如今尽管米尔冦的统治不再,他的野兽变得无足轻重,精灵与所有的猫仍然彼此憎恶。 因此,当贝伦被带往泰维多那距离米尔冦王座所在之处并不遥远的居所时,他非常害怕,因为他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那处居所光线昏暗,黑暗中充满了怪异的呼噜声和咆哮声。 四周全是闪闪发亮的猫眼,如同绿色、红色或黄色的灯盏,那是泰维多手下的头领们,摆着或甩着美丽的尾巴。泰维多自己踞于首座,他是一个通身漆黑的庞然大物,模样十分骇人。他双眼狭长,眼角上吊,眼中闪着红绿两色的光芒,灰胡须则十分结实,尖锐如针。他的呼噜声如隆隆擂鼓,咆哮声如打雷,而他怒吼时令人血液冰冷,事实上,听到怒吼的小动物和鸟类会僵硬得像石头一样,或像吓死一般跌在地上。泰维多一看见贝伦,便把眼睛眯到只剩一条缝,说道:“我闻到狗的味道。”从那一刻起,他就讨厌贝伦。要知道,贝伦在荒野家乡时,曾经广受猎犬的喜爱。 “为什么,”泰维多说,“你们竟敢把这么一个家伙带到我面前,难道是要把他宰了吃肉?”领贝伦来的人说:“不是,米尔冦有令,叫这个倒霉的精灵去给泰维多打工,抓一辈子的鸟兽。”泰维多闻言,着实不屑地尖声嘲笑,说:“我主定是在打瞌睡,否则就是心不在焉。你倒是说说,一个埃尔达的娃娃来帮猫王和他的头领们捉鸟捕兽,能派多大用场?就跟你带个笨手笨脚的人类来没有区别,因为无论精灵还是人类,打起猎来都绝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他还是给贝伦安排了一项考验,吩咐他去抓三只老鼠。他说:“我的厅堂里老鼠成群结队。”想也知道,这当然不是真的。不过老鼠倒确实有那么几只——非常凶野、邪恶又具有魔力的一种老鼠,胆子大到敢住在那里的黑暗洞穴中。它们比一般的老鼠大,非常凶猛,泰维多把它们当成私人消遣的玩物庇护着,绝不能忍受它们的数量折损。 贝伦追猎了三天,但他没有做陷阱的材料(他告诉米尔冦自己擅长制作这类装置时确实没说谎),结果他一番辛劳,除了手指被咬,一无所获。泰维多见状不屑,大发雷霆,但碍于米尔冦的吩咐,贝伦当时只被挠出了几道爪痕,没多受泰维多或他手下头领的荼毒。不过,接下来他在泰维多住处的日子就难熬了。群猫把他当作佣人,他每天汲水、砍柴、擦洗桌子、刷洗地板和碗盘,日复一日,十分凄惨。他也经常被派去转动烧烤架,架上叉着的鸟儿和硕鼠都是精心烤好了给猫吃的,他自己却很少有机会吃饭睡觉,整个人变得蓬头垢面,形容枯槁。他时常希望自己从来没离开过希斯罗迷,甚至从来没瞥见过缇努维尔的影子。 话说回来,那位美丽的精灵少女在贝伦离开之后,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再也不去森林里跳舞了。戴隆很生气,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原来,她喜欢上了贝伦从枝丫间偷看她时的面容,还有他尾随她穿过森林时窸窣的脚步声,她渴望再听见他在她父亲家门前的溪流对面,渴慕地呼唤“缇努维尔,缇努维尔”的嗓音。如今贝伦已经奔向米尔冦的邪恶殿堂,也许已经丧命,她就不愿再跳舞了。贝伦已死的念头是如此不堪忍受,以至于这位温柔已极的少女最终去找她母亲,因为她不敢去找父亲,更不愿意让父亲看见自己哭泣。 “格玟德凌啊,我的母亲,”她说,“如果可以,请你使用魔法,告诉我贝伦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一切安好?”“不,”格玟德凌说,“他还活着不假,但成了悲惨的俘虏,并且他内心也不再抱持希望——看,他成了猫王泰维多淫威之下的奴隶。” “那么,我必须去救他。”缇努维尔说,“因为我认识的人里谁也不会去救他的。” 格玟德凌闻言并没有笑,因为她在很多事上英明睿智,并且富有远见。然而,一个精灵——更别说还是个少女,是国王的女儿——要在无人随同的情况下前往米尔冦的殿堂,即便是在那段泪雨之战以前的早期岁月,米尔冦的力量尚未壮大,仍隐藏着他的谋划,广撒他的谎言之网时,这种事也是就连做荒唐大梦时都想不到的。因此,格玟德凌只是温和地劝她别说傻话。但缇努维尔说:“那么您就一定要去求父亲帮忙,请他派兵到安加曼迪,要求爱努米尔冦放贝伦自由。” 出于对女儿的爱,格玟德凌确实去求了。廷威林特暴跳如雷,以至于缇努维尔真希望从来没吐露自己的愿望。廷威林特命令她不许再提也不许再想贝伦,并且发誓要是贝伦敢再踏进自家殿堂一步,就杀了他。于是,缇努维尔反复思量她该怎么做。她去求戴隆帮她,或干脆陪她去安加曼迪,如果他愿意的话。但戴隆一点也不喜欢贝伦,他说:“我为何要为了一个在森林里流浪的诺姆族,去冒那世间最恐怖的危险?我根本不喜欢他,他毁了我们一起玩耍的时光,毁了我们的音乐和舞蹈。”不但如此,戴隆还把缇努维尔想要他做的事告诉了国王。他这么做倒不是出于恶意,而是怕缇努维尔由于心神狂乱,跑出去送死。 廷威林特听了此事,便召来缇努维尔,说:“亲爱的女儿啊,你为何就不能试着听我的吩咐,别再想这件蠢事?”但缇努维尔不肯回答,于是国王要她保证,不可再想贝伦,也不可犯傻,设法跟随贝伦去那邪恶之地,无论是独自去,还是怂恿他的子民跟她一起去,都不可以。然而缇努维尔说,她不能答应第一点,至于第二点,她只能答应一部分,因为她不会怂恿任何森林子民随她一起去。 这话让她父亲大发雷霆,但在愤怒之下,他深感震惊和恐惧,因为他爱缇努维尔。他不能把女儿永远关在只能透入一点朦胧光线的石窟里,因此他想了一个办法。在他的石窟殿堂的大门上方,是一片直降至河边的陡坡,坡上长着巨大的山毛榉,其中有一棵名叫“万树之后”希利珑,因为她庞大无比,主干分成三杈,分杈深得就像一同拔地而起的三棵树,它们同样高大,浑圆笔直,灰色的树皮光滑如丝绸,一直长到极高的地方才开始分枝散叶。 廷威林特下令在这棵奇树的高处搭起一座小木屋,它就在人所能造出的最长的梯子够得到的高度,也在最低的树枝上方,巧妙地掩蔽在树叶中。木屋是三角形的,每面墙上开有一扇窗,每处屋角都是希利珑的一根主干。廷威林特命缇努维尔去住进木屋里,直到她答应明智行事为止。当她爬上一段段用高大松木制成的梯子后,这些梯子就被人从底下一一收走,让她再也无法下来。她要的一切都会给她送去,他们会爬上梯子给她送去食物以及她想要的其他物品,然后再下来收走梯子。国王保证他会处死任何一个留下梯子靠在树上的人,或企图在夜间偷偷放梯子的人。于是,大树脚下不远处布置了一名守卫。但戴隆时常来到树下,他对自己造成的后果深感悲伤,因为没有了缇努维尔,他很孤单。但是,缇努维尔一开始很高兴住在叶间的屋中,当戴隆在树下演奏他最优美的乐曲时,她会从小窗户朝外凝望。 然而一天晚上,缇努维尔做了一个维拉送来的梦,她梦见了贝伦,她的心说:“我要去找他,他已被旁人遗忘。”接着她就醒了,一轮明月正透过树木洒下清辉。她反复深深思量,自己要如何逃离。我们完全可以相信,格玟德凌之女缇努维尔并非不懂魔法或魔咒,她经过深思熟虑,定下了计划。第二天,她请那些给她送东西的人,如果可能的话,给她送点下方溪流里最干净的水。“不过,”她说,“这水一定要在午夜用银碗汲取,送来给我时从头到尾都不许说话。”之后,她又要求送酒来。“不过,”她说,“这酒要在正午用金壶送来,送的人要一路唱歌送到我手中。”他们照她的吩咐做了,但没有报告廷威林特。 接着缇努维尔说:“去我母亲那里,就说她女儿想要一个纺纱轮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但她偷偷求戴隆给她造个小织布机。戴隆就在缇努维尔的树上小屋里造了织布机。“可是,你要用什么来纺纱织布呢?”他问。缇努维尔回答:“用魔咒和魔法。”不过戴隆不知道她的打算,也没对国王或格玟德凌多嘴。 缇努维尔等屋内只余自己一人,便拿起水和酒,边唱一首充满魔力的歌曲,边将二者混合在一起。待酒水盛在金碗里,她唱起一首生长的歌;待酒水盛在银碗里,她唱起另一首歌,并把大地上所有最高最长之物的名称编在歌里——印德拉方的胡须,卡卡拉斯的尾巴,格罗龙德的身躯,希利珑的树干,她还点名唱到了宝剑“南”,也没忘记奥力和托卡斯造的铁链安盖努和巨人吉利姆的脖颈,她唱到的最后一样也是万物中最长的,就是海洋女神乌妮那伸展遍及天下众水之中的头发。然后她将头浸到混合的酒水中,同时唱起第三首歌,一首令万物沉睡的歌。缇努维尔那一头比最精微的薄暮光线还要纤细的乌黑发丝,突然开始飞速生长,过了十二个钟头,它几乎充满了整个小屋。缇努维尔见状非常满意,便躺下歇息。当她醒来,屋子里仿佛满满当当充斥着一团黑雾,她就深藏在雾底下。瞧!她的头发垂落窗外,在晨风中围绕着树干飞舞。她费了一番力气找到她的小剪刀,在肩颈处把长出的头发剪了,之后她头发生长的速度便恢复了正常。 然后,缇努维尔开始忙碌。她纵有精灵的灵巧,依旧纺了许久,并且织得更久。如果有人来到树下向她打招呼,她就叫他们走,说:“我还没起床,我只想睡觉。”戴隆十分惊诧,经常在树下喊她,但她并不回应。 终于,缇努维尔把乌云般的秀发织成了一件迷雾一般、饱含睡意的黑袍,就连她母亲很久以前穿着舞蹈的那件,也远远不如这件袍子有魔力。她又遮住自己微微闪光的洁白衣裳,她周围便充满了一股沉睡的魔力氛围。她将余下的头发结成一条长长的绳索,拴紧在她屋内的树干上。劳作到此结束,她透过窗子,朝西向河流望去。林间的阳光已经开始消失,随着暮色在森林中弥漫,她唱起了一首十分轻柔低沉的歌,边唱边把她的长发抛出窗外,让它那沉睡的迷雾触及树下守卫的头脸,他们正听着她的歌声,顿时陷入了不可思议的沉眠。接着,缇努维尔穿上黑袍,像只松鼠般沿着那根头发结成的绳索滑了下来。她漫舞而去,来到桥头,不等守桥的卫兵出声喊叫,她已舞进他们当中,黑袍的衣摆一碰到他们,他们便陷入了沉睡。缇努维尔以她那擅舞的双足所能轻快跑动的最快速度,远远逃走了。 缇努维尔逃走的消息传到廷威林特耳中,他悲怒交集,难以言表。他的整个宫廷震动,整座森林也被到处搜了个遍,但缇努维尔已经远去,接近了暗夜山脉脚下的阴暗丘陵。据说,戴隆追着她而去,却彻底迷了路,再也没有返回精灵之地,而是去了帕利索尔,现在他仍在那里演奏绝妙的魔法乐曲,在南方的森林中怀着渴望,孤单度日。 不过,缇努维尔出发不久后,思及自己大胆的计划和即将面对的前路,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恐惧。她因而回头走了一段,并且落泪,希望有戴隆陪在自己身旁。据说,他离她确实不远,但当时他在一片高大的松林中迷路徘徊,那就是暗夜森林,后来图林不幸误杀了贝烈格的那座森林。 缇努维尔此时走近了那片地方,但她没有进入那片黑暗区域,而是重新鼓起勇气,继续前行。她没有像贝伦那样遭遇危险,因为她本身的魔力比他大,也因为她身边围绕着奇妙与睡眠的魔咒。然而,这段旅程对一个少女而言,仍然漫长、邪恶又令人筋疲力尽。 在此要说,在那段时期,泰维多在世上只为一种东西烦恼,就是犬族。事实上,有很多犬类与猫族既非朋友亦非敌人,因为它们已经变成米尔冦的走狗,就像他所有的动物一样,凶猛又残酷。正是从最残酷、最凶猛的犬族中,米尔冦培育出了狼族,他也着实器重它们。那段时期守卫安加曼迪大门,并且把守此门已久的,不就是巨大的灰狼,众狼之父,“刀牙”卡卡拉斯吗?不过,犬族当中仍有很多既不屈服于米尔冦,也不十分惧怕他。它们有的生活在人类的居住地上守护他们,没有它们,人类就要遭受诸多邪恶侵害;还有的在希斯罗迷的森林中游荡,或翻过崇山峻岭,有时甚至进入阿塔诺尔的疆域乃至更远的地方,或远达南方。 这些犬族只要看到泰维多或他的任何头领下属,就会大声狂吠并展开疯狂追逐。虽然猫有攀爬和躲藏的技巧,还有米尔冦的强大力量保护,因而很少被杀,但犬猫之间敌意甚深,群猫对其中一些猎犬也十分害怕。不过,泰维多什么狗都不怕,因为他同犬类一样强壮,而且比它们更灵活、更迅捷,唯一的例外就是犬族之首胡安。胡安是如此迅捷,以至于曾有一次尝到了一口泰维多的毛,尽管泰维多以巨爪回敬了胡安一道伤口,但骄傲的猫王并不满足,他强烈渴望重创神犬胡安。 因此,缇努维尔在森林里遇见了胡安,委实幸运,不过一开始她怕得要命,飞奔而逃,而胡安纵身两跃就赶上了她,用深沉的嗓音轻声说着迷途精灵的语言,吩咐她不要害怕。“为什么我会看见一位精灵少女,而且是最美的一位,孤身游荡来到如此靠近那位邪恶爱努居处的地方?”他问,“小姑娘,即使有人陪伴,此处也是极其凶险之地,对孤身之人更是意味着死亡,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她说,“我不是因为热爱旅行来到这里的,我只是要来寻找贝伦。” “那么,你对贝伦了解多少呢?”胡安说,“或者,你说的其实是埃格诺尔·波—里米安的儿子贝伦?我和精灵猎手埃格诺尔早在古时就是朋友。” “我不告诉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和我的贝伦是不是朋友。我只是要找来自严酷山岭那一边的贝伦,我是在我父亲家附近的森林中认识他的。现在他走了,我母亲格玟德凌凭她的智慧说,贝伦在猫王泰维多的残酷住所中为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遭遇了更大的不幸。我要去找他,尽管我没有任何办法。” “那么我就帮你想个办法。”胡安说,“但你要信任我,我乃神犬胡安,泰维多的头号大敌。现在,你就在我身边,在森林的阴影中先睡一会儿吧,我会深思此事。” 于是,缇努维尔照着他的话睡了,她非常疲惫,在胡安的守护下着实睡了很久。但一段时间之后,她醒过来,说:“瞧,我耽搁得太久了。说吧,胡安啊,你有什么想法?” 胡安说:“这事甚是不祥艰难,我也只能想出一个方案。如果你有勇气,现在就趁太阳高照,泰维多和他的大多数臣属都在他大门前的阶梯上打瞌睡时,悄悄爬到那个猫王的住处去。到了那里,你就想办法查明贝伦是不是如你母亲所言,确实在内。而我会去躺在不远处的森林中,你要帮我一个忙,那也能帮你达成你的愿望——无论贝伦在不在那里,如果你遇见泰维多,你都要告诉他,你在这处森林里无意中遇见了病倒在地的神犬胡安。可别指个方向给他,如果可能,你一定要亲自带他过来。这样,你就能亲眼看见我为你想了什么办法对付泰维多。我认为,你给泰维多带去这样的消息,他在自己的老巢中不会为难你,也不会打算把你囚禁在那里。” 胡安打算一举两得,既可打击泰维多,走运的话甚至能除掉他,又能帮助贝伦——他猜到这个贝伦实际上就是希斯罗迷的猎犬都热爱着的埃格诺尔之子。事实上,当他听到格玟德凌的名字,便知道这位少女是林地的仙灵公主,他渴望帮助她,她的甜美令他心生温暖。 于是,缇努维尔鼓起勇气,悄悄接近了泰维多的居所。她不知道胡安跟在后面,而胡安对她的勇敢惊叹不已,他在不破坏自己的计划的前提下,跟着她走到不能再近的地方为止。但终于,她走出了他的视野,脱离了树林的庇护,进了一片长草间点缀着灌木丛的区域,这是一道一直爬上山肩的斜坡。阳光此时正照在岩石山尖上,但在山尖背后,整道丘陵山脉的上方笼罩着一团黑云,因为安加曼迪就在那里。缇努维尔继续前行,恐惧压迫着她,她不敢抬头望向那片昏暗。她越往前走,地势越高,草越稀少,乱石越多,直抵一堵一侧陡峭的崖壁前,泰维多的古堡就坐落在崖壁的一处岩架上。该处无路可达,古堡耸立的地方朝着森林伸出一道又一道的台阶,因此,要到达城堡门前,必须跳上很多高阶,而且越是接近古堡,台阶落差就越大。古堡只有寥寥几个窗户,没有一个在底层——事实上,大门就开在半空中,如果是人类的房子,那通常是二楼窗户的高度。不过,屋顶有很多平坦的开阔地可以晒太阳。 此时,缇努维尔独自踏上了最低的台阶,怀着恐惧仰望山上那座黑沉沉的古堡——看哪,她在石壁转弯处遇到了一只躺着晒太阳的猫,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她走近时,他睁开黄眼睛,对她眨了眨,接着起身伸个懒腰,踱到她面前,说:“小妞,你往哪里去?知不知道你侵入了泰维多殿下与他的头领们晒太阳的地盘?” 缇努维尔害怕极了,但她尽可能勇敢地答道:“大人,我不知道,”——她这称呼令这只老猫非常高兴,因为他其实只是泰维多的门卫而已——“不过,我要请您行行好,现在带我去见泰维多殿下——”她见门卫一甩尾巴断然拒绝,连忙说,“别,哪怕他在睡觉。” “大人,请您带我去见他吧,我有重要的话得马上亲口对他说。”她请求道,老猫听了,发出响亮的呼噜声,她不由得壮起胆子伸手抚摸老猫丑陋的头,这颗头比她自己的还大,也比如今大地上任何一只狗的头更大。这只名叫乌穆扬的猫听了这般请求,说:“那就跟我来吧。”接着他突然一爪抓住她肩头的衣服,将大惊失色的她抛到自己背上,纵身跃上了第二层台阶。他在那里停下来,缇努维尔从他背上爬下来时,他说:“你运气不错,今天下午我家泰维多殿下就躺在这层远离他家的低阶上,因为我觉得好大一阵困倦袭来,得马上睡一觉,怕是不乐意带你往前走多远啦。”此时缇努维尔穿的就是她那件迷雾般的黑袍。 乌穆扬说着就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又伸了伸腰,这才领她沿着台阶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个晒得热烘烘的宽大石榻,泰维多本尊那吓人的身躯就躺在上面,两只邪恶的眼睛都闭着。看门猫乌穆扬走上前,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殿下,有个小妞在等您开恩召见,她说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我拒绝了但她不肯走。”泰维多听了,生气地一甩尾巴,半睁开一只眼说:“什么事?快说,这可不是来找猫王泰维多禀报事情的时候。” “确实不是时候,殿下,请别生气,”缇努维尔颤抖着说,“但我觉得您听了消息也不会生气的。只是,这件事就算在这里小声说也不妥,怕会走漏风声呢。”缇努维尔朝森林的方向瞥了一眼,装得好像忧心忡忡。 “别说了,你快滚吧,”泰维多说,“你一身狗味,一个跟狗打交道的仙灵能给猫带来什么好消息?” “啊,殿下,我一身狗味不奇怪,因为我刚从一只狗那儿逃出来——那真是一只特别大的狗,您知道我说的是谁。”泰维多闻言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他左右看了一圈,伸了三个大懒腰,这才吩咐那只看门猫带缇努维尔进古堡去。乌穆扬如先前一样把她抛到了自己背上。这下,缇努维尔恐惧到了极点,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机会,可以进入泰维多的堡垒,也许能发现贝伦在不在里面,但她没有下一步计划,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遭遇——事实上,她要是能逃,早就逃了。然而现在这两只猫开始攀登通往古堡的台阶,乌穆扬背着缇努维尔从一个台阶跃上另一个台阶,跃到第三个时他一个踉跄绊倒,缇努维尔吓得一声大叫。泰维多说:“乌穆扬,你犯了什么毛病,这么笨手笨脚?你要是这么快就老得不中用了,那就趁早离开我的卫队。”但乌穆扬说:“不是,殿下,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眼前像是有片雾,脑袋昏沉沉的。”他就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结果缇努维尔从他背上滑了下来,而他往下一躺,就睡死过去了。恼火的泰维多粗暴地一爪捞起缇努维尔甩到自己背上,亲自背她上了堡门,接着凌空一跃,进了古堡。他叫缇努维尔下来,但听一声咆哮,可怕的回声顿时响彻了黑暗的走廊和甬道。立刻,群猫纷纷出洞,赶到他面前,他吩咐其中几个下去把乌穆扬绑了,把他“从北边最陡的山崖上丢下去,他对我已经没用了,因为他已经老到脚都站不稳了”。缇努维尔听到这只野兽冷酷无情的吩咐,忍不住颤抖。但泰维多说话间,他自己也打了个大呵欠,一股突如其来的困倦令他脚下一绊。他吩咐其他的猫把缇努维尔领到里面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向来是泰维多和他的心腹头领们一起进食的地方。房间里到处都是骨头,有股难闻的味道。那里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还有扇活板门通往大厨房,红光从那里隐隐透进来,使房间被朦胧的光照亮。 群猫走了之后,留在房间里的缇努维尔因为怕得厉害,有一会儿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但她很快适应了黑暗,便四处查看,发现了活板门。活板口有宽大的台子,她跳了上去,因为台子不太高,她又是身手敏捷的精灵。门没关严,她往里望去,只见那一端是宽敞的拱顶厨房,灶火熊熊,有不少辛苦忙碌的身影,其中大多是猫——但是,看哪,弯腰站在其中一处大灶旁的正是贝伦,因操劳而蓬头垢面。缇努维尔见状坐倒,流下了眼泪,但还不敢轻举妄动。事实上,就在她坐倒的时候,泰维多那刺耳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嘿,米尔冦在上,那个疯疯癫癫的精灵逃到哪儿去了。”缇努维尔听了,缩身靠在墙边,但泰维多已经瞥见她缩在那里,喊道:“小鸟这就不再唱歌啦。下来,不然我就亲自抓你下来。你瞧,我可不会鼓励精灵求见我来找消遣。” 缇努维尔的传说 缇努维尔的传说 于是,半是出于恐惧,半是希望自己清亮的声音能传到贝伦耳中,缇努维尔突然开始高声地说起她要讲的事,以至于一个个房间都回荡起她的声音。不过——“安静!亲爱的姑娘,”泰维多说,“既然这事是秘密,在外面不能说,那么在里面也不能大吼着讲。”缇努维尔回道:“猫啊,别这么对我说话,你固然是伟大的猫王,但我可是仙灵公主缇努维尔,不辞辛苦特意来帮你的忙。”这些话,她是用比刚才还大的声音喊出来的,厨房里顿时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有一堆金属和陶制器皿突然砸落在地。泰维多闻声吼道:“那个蠢货精灵贝伦又出差错了。米尔冦快帮我摆脱这种家伙吧。”但是,缇努维尔推测贝伦定是因为听见了她的话才震惊失措,她抛开了恐惧,不再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可泰维多为她这通傲慢言语怒不可遏,要不是他想先查明她要讲的事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缇努维尔就要直接倒大霉了。事实上,从那一刻开始,她就身陷极其危险的境地,因为米尔冦与他所有的将领都将廷威林特的子民视为不法之徒,他们把诱捕并残酷地处置这些精灵当成莫大的乐趣,所以泰维多要是把缇努维尔抓去献给米尔冦,将会大得主人的欢心。实际上,她一表明自己的身份,泰维多就打算这么干了,只等先把自己的事办完。但这天他的神志其实一直昏沉沉的,他忘了追究缇努维尔为什么缩在活板门的台子上,他也没再想到贝伦,全副心思都集中在缇努维尔要告诉他的事上。因此,他掩饰了恶劣的情绪,说:“公主,别生气,快讲,别再吊我的胃口——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事?我的耳朵都等痒了。” 但缇努维尔说:“有一只粗鲁又凶狠的巨大野兽,名叫胡安。”泰维多一听这名字,便一拱背,全身奓毛噼啪直响,两眼放出红光。她则继续说:“泰维多殿下,依我看,容忍这么一个畜生在如此靠近大有威势的猫王居所的森林里出没,真是耻辱。”然而泰维多说:“他可不被容忍来此,来也只能是偷偷摸摸来的。” “不管是怎么来的,”缇努维尔说,“总之他是来啦,不过我认为他那条命可能终于要到头了。因为,你瞧,我穿过森林的时候,看见有个庞然大物躺在地上呻吟,就像生了重病——看哪,那是胡安,中了邪恶的魔咒,要么就是疾病缠身,正无助地躺在森林中的一个溪谷里,就在这座古堡西边不足一哩远的地方。如果只有这一件事,我可能还不会来打扰您的清静,可我走近去救援那个畜生的时候,他不但对我咆哮,还企图咬我,我觉得这样的畜生不管遭遇什么下场都不为过。” 缇努维尔说的这一切,就是个弥天大谎,是胡安在定计的时候指点她说的。埃尔达少女并不习惯编造谎言,然而我不曾听说哪个埃尔达为此责备她,事后贝伦也没有,我就更不会了,因为泰维多是只邪恶的猫,米尔冦更是所有生灵中最邪恶的,缇努维尔落在他们手中真是危险到了极点。不过,泰维多自己就是个说谎的高手惯犯,他因为精通百兽万物的狡计和谎言,极少去判断该不该相信别人告诉他的话,而是倾向于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因此,比较诚实的人经常能骗倒他。这个胡安沦入无助境地的故事令他非常高兴,他很乐意信以为真,所以决定至少要去查验一下。不过起先他假装毫无兴趣,说这种小事算什么秘密,就算在外面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但缇努维尔说,她以为猫王泰维多肯定已经知道,胡安的耳朵能听见一里格外的风吹草动,而猫的声音传得比任何声音都远。 因此,泰维多装作不信缇努维尔的话,设法从她那里问出胡安确切的位置,但她明白这是自己逃离古堡的唯一希望,于是只肯含糊地回答。最后,泰维多禁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就威胁她若说的是假话,必让她落得凄惨下场。他召来手下两个头领,其中一个名叫欧伊克洛伊,是只凶猛好战的猫。然后,三只猫带着缇努维尔从古堡出发了。缇努维尔这时已经脱下她的魔法黑袍折叠起来,它虽宽大厚实,叠起来却不比一块极小的手帕大多少(她有这本事)。背着她的猫欧伊克洛伊因而没有忽然感到困倦,他把她驮在背上,跃下重重台阶,没出半点差错。他们悄悄穿过森林,朝她指点的方向走去。不久,泰维多就嗅到了狗味,他全身奓毛,一甩巨大的尾巴,随即爬上一棵高耸的大树,从那里往下眺望那个缇努维尔告诉他们的溪谷。他看见胡安果然在那里,庞大的身躯趴在地上,唉哼呻吟。他大喜之下,匆忙爬下树来,心痒难耐,把缇努维尔忘得一干二净——她这时已经躲到一排羊齿蕨下,十分担心胡安的安危。泰维多打算和两个同伴从三个方向包抄,无声无息地进入溪谷,趁胡安还没察觉时一齐发动突袭杀了他,或者,胡安要是病得太厉害,无法反抗,那他们就拿他消遣,折磨他。他们就照这个计划做了,但是,就在他们纵身扑向胡安时,他一声巨吠跃至半空,大张的齿颚一口咬住名叫欧伊克洛伊的那只猫的后颈附近,那猫顿时送了命;另一个猫头领嚎叫着蹿上了一棵大树,如此一来只剩下泰维多独自与胡安决斗。泰维多并不情愿打这么一场遭遇战,但胡安扑来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逃跑,于是双方在那片林间空地展开了恶斗,泰维多发出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胡安最后咬住了泰维多的咽喉,那只猫要不是在盲目狠抓时爪子刺入了胡安的眼睛,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胡安遭此一击,松了口,泰维多发出骇人的尖叫,猛力挣脱出来,像他的同伴一样跃上旁边一棵树皮光滑的大树。胡安伤得虽重,却还是猛扑到大树下,高声狂吠,泰维多则从高处拿一句句恶毒的话咒骂他。 于是,胡安说:“瞧,泰维多,亏你以为胡安就像你平日猎捕的可怜老鼠一样,会无助地任你抓捕杀害,现在就听听胡安怎么说——你要么永远待在这棵孤零零的大树上,流干了血而死,要么就下来再尝尝我的牙齿。但如果两个你都不喜欢,那就告诉我,仙灵公主缇努维尔和埃格诺尔之子贝伦在哪里,他们是我的朋友。你可以用他们来赎你的命——虽然你的命根本不值这个价。” “要说那个该死的精灵,我若没听错,她正躺在那边的蕨丛里哼哼唧唧哭着呢,”泰维多说,“至于贝伦,一个钟头前他笨手笨脚砸坏了东西,我想他正在古堡的厨房里被我的厨子米奥力狠挠着收拾。” “那就把他们平平安安地交给我。”胡安说,“然后你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回你的老巢去,舔你自己的皮毛。” 泰维多说:“这个随我在此的头领一定会去把他们给你带来。”但胡安咆哮道:“哈,同时也把你们一整族猫都带来是吧,外加奥克大军和米尔冦的祸害灾殃。不行,我可不是蠢货。不如你给缇努维尔一个信物,由她去带贝伦来,你要是不愿意这么安排,就待在这里好了。”于是,泰维多被迫把他的黄金项圈扔了下来,这个信物没有猫敢回拒。但胡安说:“不行,还得有点别的,这个项圈会惹得你全部的爪牙都出来找你。”而泰维多晓得这点,并且正是这么期待的。因此,到了最后,疲惫、饥饿和恐惧挫败了那只身为米尔冦座下亲贵的骄傲的猫,他吐露了猫族的秘密与米尔冦托付他的魔咒,正是这些具有魔力的咒语把他那座邪恶古堡的岩石束缚在一起,并让所有的猫族都受他支配统治,给他们灌注天性以外的邪恶力量。泰维多是个披着野兽外形的邪恶神灵,这样的传言由来已久。因此,当他说出秘密,胡安的大笑响彻整座森林,因为他知道猫族势力强大的日子到此为止了。 缇努维尔拿着泰维多的金项圈,急速赶回古堡,她在大门下最低的台阶上站定,用她清亮的声音说出了魔咒。看哪,周围顿时猫叫声大作,泰维多的古堡也震动起来。堡中出来了一大群住客,它们全都缩成了小猫,害怕手里摇着泰维多项圈的缇努维尔。她站在群猫面前,说了她听到泰维多告诉胡安的那些咒语,群猫都为她所慑服。但她说:“听着,把堡内囚禁的所有精灵子民和人类子孙都带出来。”看哪,贝伦被带出来了,但别的奴隶只有一个,就是上了年纪的诺姆族精灵吉姆利,他因苦劳而驼背眼瞎,但所有的歌谣都说,他拥有世间有史以来最灵敏的听觉。吉姆利是拄着柺杖,被贝伦搀扶着走出来的,贝伦则憔悴枯槁,衣衫破烂,手里还握着一把从厨房拿来的大刀——当古堡震动,群猫叫声传来时,他害怕又有新的邪恶降临了。当他看到缇努维尔站在一大群不敢离她太近的猫中间,又见到泰维多的大项圈,他彻底惊呆了,头脑一片空白。但缇努维尔非常高兴,她开口说:“从严酷山脉那边来的贝伦啊,现在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跳舞?不过,别在这里跳就是了。”然后她领贝伦远离此地,群猫一齐发出长嚎哀叫,就连森林中的胡安和泰维多也听见了。但群猫谁也不敢尾随缇努维尔和贝伦,因为它们心中害怕,米尔冦的魔法已经从它们身上解除了。 等泰维多领着他那颤抖不停的随从返回古堡,群猫着实为此后悔不迭,因为泰维多怒火冲天,狠狠甩动尾巴,抽了所有近旁的猫。而当贝伦和缇努维尔回到那片林间空地,神犬胡安已经做了一件貌似愚蠢的事,就是没再开战就容许邪恶的猫王返回了老巢。不过,胡安把那个巨大的黄金项圈戴到自己的颈上,此举令泰维多尤其愤怒,因为项圈中蕴藏着赋予力量和权威的强大魔力。胡安并不乐见泰维多活下去,但他现在再也不怕猫了。从此以后猫族一见犬族就飞奔而逃,而犬族自从泰维多在安加曼迪附近的森林中臣服,也一直鄙视猫族。这是胡安最大的功绩。更有甚者,米尔冦事后听闻全部经过之后,诅咒了泰维多和他的族类,将猫族流放,猫族从那一天起也再不曾奉任何人为王、为师,不与任何人为友,叫声变得哀凄尖厉,因为它们内心孤单怨怼异常,充满了失落,然而其中只有黑暗,没有慈爱。 不过,传说讲述,当时泰维多最渴望的就是重新抓获贝伦和缇努维尔,并杀了胡安,如此他或能得回失去的魔咒和魔法,因为他极其惧怕米尔冦,不敢寻求主人的帮助,害怕暴露自己的失败和魔咒泄露一事。胡安对此虽不知情,但他忌惮那片地方,最担忧的是这些事就像世间发生的大多数事情一样,会迅速传到米尔冦耳中。因此,缇努维尔和贝伦同胡安一起漫游到了远方,二人和胡安成了挚友,这样的生活让贝伦又强壮起来,他摆脱了奴隶的束缚,而缇努维尔爱上了他。 然而,那段日子原始、艰苦,又非常孤独,他们不曾见到一个精灵或人类的脸。最后,缇努维尔对母亲格玟德凌的思念变得十分强烈,她还思念母亲在暮色笼罩他们家古老殿堂旁边的森林时,唱给她和戴隆听的那些充满甜美魔力的歌谣。她常常幻想自己听见哥哥戴隆的笛声在他们逗留的宜人的林间空地中响起,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最终,她对贝伦和胡安说:“我必须回家了。”这下,轮到贝伦的心被悲伤笼罩,他爱这种与狗相处(这时已有大群的狗聚在胡安身边)的林中生活,然而他不能没有缇努维尔的陪伴。 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亲爱的缇努维尔,我决不会随你返回阿塔诺尔的领地,以后也不会再去那里找你,除非我带着一颗精灵宝钻。但如今我再也不可能完成那个任务了,因为我可是从米尔冦那殿堂里逃出来的亡命徒,他的爪牙只要发现我,我就有遭受最可怕的痛苦折磨的危险。”他说这些话时,内心为即将与缇努维尔分别而悲痛万分,而她也进退两难,觉得不管是离开贝伦还是永远过着这种流亡生活,都不堪忍受。她满怀愁绪,无言静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贝伦坐在她旁边,最终说:“缇努维尔,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去夺回一颗精灵宝钻。”于是,她去找胡安,寻求他的帮助和建议,胡安却十分严肃,认为此举完全是荒唐不智的。然而,缇努维尔最后求他把他在那场林间空地的搏斗中咬杀的欧伊克洛伊的毛皮给他们。要知道,欧伊克洛伊是只非常大的猫,胡安把他的毛皮当作战利品带在身边。 缇努维尔施展她的巧技与仙灵魔法,将贝伦缝进这张皮里,使他变得活像一只大猫。她又教他如何坐下,如何伸懒腰,如何像猫一样迈步、跳跃、奔跑,直到胡安被眼前景象刺激得胡子都竖起来了,贝伦和缇努维尔见状,哈哈大笑。不过,贝伦怎么都学不会像猫一样尖叫、长嚎或打呼噜,缇努维尔也无法让死猫的眼睛发出红光——“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说,“你只要不出声,就能摆出十足高贵的猫的气势。” 于是他们告别胡安,悠闲地上路,前往米尔冦的殿堂,因为贝伦裹在欧伊克洛伊的毛皮内极不舒服,热得要命,而那会儿缇努维尔沉重了许久的心情放轻松了些,她抚摸贝伦,或拉扯他的尾巴,贝伦很恼火,因为他没法像他想要的那样,凶猛地扫动尾巴回敬。然而,他们终于接近了安加曼迪,事实上,隆隆的响声和深沉的噪音,一万个铁匠不停劳作所发出的巨大锤打声,无不昭示着他们身在何处。附近有很多作坊,里面有诺多族的奴隶在山中的奥克和兽人监管下悲惨地做着苦工。见到此地如此昏黑,他们的心都沉了下去,缇努维尔再次穿上了她那件使人沉睡的黑袍。安加曼迪的丑恶大门是铁铸的,门上遍布利刃和尖刺,门前则躺着有史以来最大的狼——从不打盹的“刀牙”卡卡拉斯。卡卡拉斯一见缇努维尔走近,便咆哮起来,但他没怎么留意那只猫,因为他从不理会那些不停出出入入的猫。 “卡卡拉斯啊,且别咆哮,”她说,“我要去谒见米尔冦大王,这位泰维多手下的头领是我的卫士,得陪我进去。”那件黑袍把她闪烁的美遮得丝毫不露,卡卡拉斯没怎么起疑心,但他依旧习惯地走上前来嗅闻她的气味,而埃尔达的甜美香气是黑袍掩盖不住的。缇努维尔因而立刻开始跳一支蕴藏魔力的舞,把黑色面纱的流苏抛去蒙住他的眼睛,于是他因为困倦而四腿发软,接着滚倒在地,睡着了。但缇努维尔一直跳到他熟睡才停下来,任他梦见自己幼时在希斯罗迷的森林中纵情奔跑追猎。接着,她和贝伦踏进那黑暗的入口,蜿蜒走下一段又一段暗影幢幢的通道,最后不期然闯到了米尔冦面前。 在那地的昏暗中,扮成泰维多手下头领模样的贝伦走得相当顺利,事实上,过去欧伊克洛伊经常在米尔冦的殿堂里出入,所以没人注意他,他悄悄潜到那位爱努的宝座下,没被发现,但宝座底下躺着的毒蛇和邪物令他十分害怕,因此他一动也不敢动。 至此他们堪称幸运无比,因为假如泰维多在米尔冦身边,他们的伪装肯定要被识破——他们也确实想到了这层危险,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泰维多现在正待在自己的老巢,发愁自己这场狼狈大败要是在安加曼迪传开,该怎么应对才好。但是,看哪,米尔冦看见了缇努维尔,说:“你是何人,竟在我殿中如蝙蝠般游走?你分明不属此地,如何得以混入?” “米尔冦大王,我现在是还不属于这里,”缇努维尔说,“但您若开恩,我说不定今后就属于了。您想必不认识我,我是廷威林特那个不法之徒的女儿缇努维尔,他把我赶出家门,因为他这个精灵飞扬跋扈,我不情愿听他摆布。” 这下米尔冦是真的大吃一惊——廷威林特的女儿竟然自愿来到他的居所,来到恐怖的安加曼迪。他怀疑事有蹊跷,于是问她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此地不喜你父亲和他的子民?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听到温言软语和鼓励之词。” “我父亲就是这样说的,”她说,“但我为什么要相信他?您瞧,我有一项精妙的才艺,就是舞蹈。大王,现在我愿在您面前一舞,然后,我想我就能在您大殿那不起眼的角落里获得一席安身之地,您来了兴致就可以召来小舞娘缇努维尔,给您跳支舞宽宽心。” “我看未必,”米尔冦说,“我可不为这等微末之事费神,但你既然走了这么远来跳舞,那就跳吧,然后我们走着瞧。”说完他眼波邪魅一转,黑暗的头脑琢磨起邪恶的念头。 于是,缇努维尔开始跳起一支舞,这舞于她自己或任何精怪、神灵、精灵,都既是空前,亦是绝后。她舞了一会儿,就连米尔冦也看得目不转睛。她绕着大殿舞动,轻灵如燕子,安静如蝙蝠,那魔幻般的美唯独缇努维尔才有。她接着舞到米尔冦近旁,忽而在他面前,忽而在后,她那迷雾般的衣袍轻触他的脸,在他眼前翻飞,大殿中那些坐在墙边或站在四处的爪牙一个接一个抵挡不住倦意,陷入了深沉的睡梦,梦着他们邪恶的内心所渴望的一切。 米尔冦座下的毒蛇如石头般一动不动,米尔冦脚前的恶狼纷纷打着呵欠入眠,米尔冦虽也看得入迷,却没有睡着。于是,缇努维尔在他眼前舞得更快了,边跳边用极低微、极美妙的声音唱起一首歌,那是很久以前格玟德凌教给她的,一首每当金树的光辉渐暗,熙尔皮安的光辉亮起时,少男少女们在罗瑞恩花园里的柏树下唱的歌。歌中织入了夜莺的鸣啭,随着她的脚步如风中羽毛一般轻轻点过地面,似有种种幽微的香气在空中飘散,充满了那处令人作呕之地,如此美人佳音,那地再不复见。爱努米尔冦纵有力量与威势,仍然不敌这位精灵少女的魔法;即便罗瑞恩在场观看,眼皮也要沉重起来。于是,米尔冦昏昏沉沉地往前栽去,最后全身一沉滑下宝座,倒在地上彻底睡熟,他的铁王冠滚了开去。 缇努维尔骤然停下了脚步。大殿中除了沉睡的鼾声不闻一丝异响,就连贝伦都在米尔冦的宝座下呼呼大睡,但缇努维尔动手摇他,终于把他摇醒。于是,贝伦战战兢兢地把伪装用的毛皮撕开,脱身后一跃而起。然后,他拔出那把他从泰维多的厨房拿来的刀,抓住了巨大的铁王冠。但缇努维尔挪不动它,贝伦用尽力气才勉强将它翻转。在这满是沉睡邪物的黑暗大殿里,他们都吓得手忙脚乱,贝伦竭力不发出半点声音,拼命用刀去撬一颗精灵宝钻。他额上汗如雨下,终于撬松了中间那颗大宝石,但就在他猛力将它撬下王冠时,瞧!他的刀咔嚓一声爆响,断了。 缇努维尔见状,强忍住冲到嘴边的叫喊,贝伦则握着一颗精灵宝钻跳了开去。所有的沉睡者都惊动了,米尔冦呻吟了一声,仿佛有什么坏事惊扰了好梦,睡脸上流露出阴沉的神色。缇努维尔与贝伦二人这时已经满足于只取得一颗闪光的宝石,不顾一切地逃离了大殿。他们跌跌撞撞,疯狂地穿过诸多黑暗的通道,直到灰蒙蒙的天光在望,他们知道大门近了——但看哪!卡卡拉斯就横躺在大门口,已经醒来,正警惕守望。 贝伦立刻上前,不顾缇努维尔的反对,将她挡在背后,而这一挡的后果不妙,因为缇努维尔来不及抢在那只猛兽看见贝伦之前,再次向他施展沉睡的魔咒了。卡卡拉斯一见贝伦便露出獠牙,愤怒地咆哮起来。缇努维尔问:“卡卡拉斯,何以如此唐突无礼?”刀牙反问:“刚才不见这个诺姆族进去,何以他这时急着往外跑?”语毕,卡卡拉斯径直扑向贝伦。贝伦瞄准巨狼的两眼之间一拳打去,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巨狼的咽喉。 卡卡拉斯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打来的拳头,而贝伦那只手里紧握着光芒炽烈的精灵宝钻。卡卡拉斯连拳头带宝石一齐咬下,吞落赤红的咽喉。贝伦剧痛无比,缇努维尔惊恐悲痛万分,但正当他们以为巨狼的利齿就要撕咬过来时,出乎意料地,一件奇怪又可怕的事发生了。看哪,精灵宝钻迸发出天性中一团原本隐藏的白炽光焰,它充斥着极烈的神圣魔法——它岂不是来自蒙福之地维林诺,在邪恶尚未来临之前依靠诸神和诺姆族的魔咒造就?它不容邪恶之身或不洁之手碰触。此刻它被吞进了卡卡拉斯那污秽的肉体,那头猛兽腹中忽然间被炽焰烧灼,痛苦万分,他剧痛之下发出的咆哮声在一条条石道中回荡,听起来极其骇人,里面所有沉睡的邪物都被惊醒了。于是,缇努维尔和贝伦像风一样冲出大门逃走,卡卡拉斯却已领先他们奔远,暴怒又疯狂,就像一只被炎魔追赶的野兽。随后,当他们缓下来喘口气时,缇努维尔捧着贝伦的残臂连连亲吻,泪如雨下。看哪,血止住了,疼痛也消散了,在她的爱的温柔治疗下,断腕痊愈了。从此以后,贝伦在所有的子民中都被冠以“独手”埃尔马布威德的名号,用孤岛的语言来说就是“埃尔马沃伊提”[1]。 然而他们此刻必须考虑倘若有命逃走,该如何逃走。米尔冦因那颗宝石被夺走而大发雷霆,如此震怒精灵前所未见,他把手下所有可怕的奥克都派出来对付那二人,但缇努维尔用一部分黑袍裹住了贝伦,因此他们在山岭间趁着暮色与黑暗飞奔时,有好一阵都没有人看见。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很快就感觉到猎人的罗网正朝他们渐渐收紧。虽然他们已经穿过陶尔浮阴森林的重重幽暗,抵达熟悉的森林边缘,但离石窟之王仍有许多里格的险路,而且哪怕他们能到,看情形也只会把紧跟在后的追兵连同米尔冦对整支林中子民的痛恨都引去那里。他们引起的这场骚动着实声势浩大,以至于胡安在很远的地方也听说了,他对那二人的大胆之举深感惊奇,对他们能逃出安加曼迪更觉得不可思议。 胡安因而率领大群的狗穿过森林,猎杀奥克和泰维多手下的头领,他杀了众多敌手,或把他们吓得飞奔而逃,而他也因此负伤累累。直到有一天傍晚,维拉引他来到阿塔诺尔北方地区的一处林间空地——该地日后称为“黑暗偶像之地”南杜姆戈辛,不过那就是另一件事了,与这个故事没有关系。然而,即便在当时,那里也是一片阴沉不祥的黑暗之地,在低矮的林木底下游荡的恐怖甚至不亚于陶尔浮阴森林。缇努维尔和贝伦这两个精灵,正疲惫又绝望地躺在林中,缇努维尔在哭泣,但贝伦在抚摸他那把刀。 胡安见了他们,不容他们开口讲述任何经历,径直将缇努维尔放上自己宽阔的肩背,并吩咐贝伦以最快的速度跑在他身旁,“因为,”他说,“有一大队奥克正迅速朝这里来,还带着狼群负责追踪和侦察。”胡安的狗群跑在他们周围,他们沿着秘密的小道捷径疾奔,朝远方廷威林特麾下子民的家园前进。就这样,他们避过了敌人的大队人马,但随后还是有若干次遭遇了游荡的邪物,贝伦杀了一个险些把缇努维尔拽下来的奥克,立了一件大功。接着,胡安眼看追兵仍然紧紧相逼,便再次领他们取道蜿蜒的小径,不敢直接带他们返回森林仙灵的领地。不过,他领的路十分巧妙,数日之后,追猎他们的队伍终于被远远抛开,他们再没看见或听见成队奥克的动静。没有兽人伏击他们,夜里也没有随风传来任何邪恶狼群的嚎叫,这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踏进格玟德凌的魔法范围之内,是她的魔法让邪物无路可循,保护森林精灵的领土不受侵害。 于是,缇努维尔自从逃离父亲的殿堂之后,第一次得以自由呼吸。贝伦在远离安格班重重阴影的阳光下休养,直到摆脱了最后一丝为奴的苦痛。阳光透过绿叶的间隙洒落,清新的风呢喃低语,鸟儿婉转歌唱,他们因而再度全然无惧。 尽管如此,最后还是到了那么一天,贝伦从沉睡惊醒,就像从充满快乐的美梦中突然清醒过来。他说:“胡安啊,最值得信赖的伙伴,再会了;还有你,我深爱的小缇努维尔,也再会了。我只求你,现在立刻返回你安全的家园,愿好胡安为你带路。而我——唉,我必须离去,进入森林孤独度日,因为我失去了那颗我获得的精灵宝钻,并且再也不敢接近安加曼迪,因此,我也不能踏进廷威林特的殿堂。”说完,他独自落泪,但缇努维尔就在附近,她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来到他身边说:“别这么说,现在我的心意变了。贝伦·埃尔马布威德啊,如果你住在森林里,那我也要住在森林里,如果你想去荒野游荡,那我也要去游荡,若不是与你同行,就是追随你而去。只是,如果你不带我去见他,我父亲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贝伦听了她这番深情话语,的确很高兴,他乐意做个荒野中的猎手,与她一起生活,但他的心却因她为他做出的牺牲而谴责自己,因此他为她放弃了自己的骄傲。事实上,她劝说他,说顽固是愚蠢的,她父亲一定很高兴见到女儿还活着,必会纯然欢喜地欢迎他们。“说不定,”她说,“他会为自己一句玩笑,就害你一只好好的手葬送在卡卡拉斯嘴里而感到羞愧。”她还求胡安抽空随他们一同回去,用她的话说就是:“胡安啊,我父亲如果真的疼爱自己的女儿,就欠你莫大的报答之情。” 于是,三位伙伴再次一同出发,终于回到那片缇努维尔熟悉、热爱的森林,那里邻近她族人的居住地与她家的深广殿堂。但是,他们走近时发现久久未见的恐惧和骚动在居民当中传播,他们询问一些在自家门前哭泣的人,得知自从缇努维尔秘密逃跑那天起,厄运就降临到他们头上。瞧,国王悲伤得发狂,放松了自古以来的警戒和谨慎。他把麾下战士派到各地,深入险恶的森林去搜寻公主,有很多战士被杀或永远失踪了。在他们北方和东方的整片边境上,都展开了与米尔冦爪牙的战斗,因此居民大为恐惧,怕那位爱努大举兴兵,来彻底消灭他们,而格玟德凌的魔法力量不够,挡不住奥克大军。“瞧,所发生的不幸里最糟糕的就是,”他们说,“格玟德凌王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漠然而坐,不言不语也不笑,憔悴的双眼似乎在遥望远方,她环绕森林布下的魔法之网已经被削弱了。森林也死气沉沉,因为戴隆一去不返,林间空地上再也听不到他的乐曲了。说到这里,再听听我们所有的噩耗之最,要知道,有一只体内被邪灵占据,来自邪恶殿堂的巨大灰狼向我们发起了狂怒的攻击,他仿佛被一种隐藏的疯狂鞭策着前进,谁都不安全。他疯狂地咆哮乱咬,穿过森林时,已经残杀了很多生灵,因此就连从国王的殿堂门前流过的那条河,两岸也成了危险潜伏之地。那只骇人的狼常到河边饮水,看起来就像邪恶君王本人,双眼血红,舌头垂在外面,不管喝多少水都解不了渴,仿佛体内有大火在吞噬他。” 缇努维尔闻言,想到她的族人遭遇了这么多不幸,不禁悲伤,而最令她心中悲苦的是关于戴隆的消息,这事她此前丝毫不曾风闻。但她亦无法希望贝伦从未来到阿塔诺尔的领地。他们一同赶去觐见廷威林特。而森林精灵之前根本不敢奢望还能见到缇努维尔毫发无伤地回到他们当中,此时这既成真,他们已经开始觉得邪恶告终了。 他们见到廷威林特国王时,他深陷在忧郁中,但当缇努维尔踏进大殿,抛开她黑暗迷雾似的外袍,以她从前珍珠般的光辉样貌重新站在他们面前,廷威林特的悲伤在刹那间化成了欢喜的泪水,格玟德凌也欣喜得再次歌唱。有那么片刻,大殿里充满了欢笑和惊奇,但终于,国王把目光投向了贝伦,说:“这么说,你也回来了——毫无疑问,你是带着一颗精灵宝钻回来的,以补偿你给我的国度带来的所有不幸。倘若你没办到,那我不知道你为何在此。” 缇努维尔听了,跺脚大喊一声,她这前所未见的无畏情绪惊动了国王与他身边所有的人。“真叫人羞愧啊,父王——看,他是勇者贝伦,你一句玩笑就将他驱赶到黑暗之地,使他被邪恶囚禁,全靠维拉解救,他才免于惨死。我认为,一位埃尔达的国王不该辱骂他,而该奖赏他才是。” “不,”贝伦说,“你父王有这权力。”他接着说,“就是现在,我手中也握着一颗精灵宝钻。” 国王十分吃惊:“那就拿出来给我看。” “我做不到,”贝伦说,“因为我的手不在这里。”然后他伸出了伤残的手臂。 于是,国王见他态度举止顽强又不失礼,不禁心回意转,认可了他。他吩咐贝伦和缇努维尔详述二人各自的全部遭遇,他急着想听,因为他没有完全理解贝伦那些话的意思。等他听完一切,他心里就更赏识贝伦了。他也为缇努维尔心中苏醒的爱而讶异,她的爱竟让她立下了比他麾下的任何战士都大胆的伟大功绩。 “贝伦啊,我请求你,”他说,“永远别再离开这座宫廷,也别再离开缇努维尔身侧,因为你是一位伟大的精灵,各支亲族当中将永远传颂你的盛名。”然而贝伦傲然答道:“不,国王啊,我信守我对你的承诺,我会为你取得那颗精灵宝钻,否则无法安心居住在你的殿堂。”国王恳求他不要再去踏入黑暗的未知疆域,但贝伦说:“我不需要那么做——看哪,那颗宝石现在就在你的石窟附近。”他向廷威林特说明,那头在他的领地内大肆破坏的野兽不是别人,正是给米尔冦守门的狼卫卡卡拉斯。此事并非广为人知,贝伦乃是从胡安那里得知了实情——猎犬无不擅长辨识、追踪痕迹,而胡安更是精于此道,猎犬中无出其右。胡安这时就与贝伦同在大殿上,他听到国王与贝伦讨论如何开展一次盛大的追猎行动时,请求参与此事,国王欣然同意了。于是,国王、贝伦和胡安做好准备,去追猎那头野兽,好为所有的子民除掉恐怖的恶狼,如此贝伦也可信守承诺,带回一颗精灵宝钻,让它再次在精灵之地闪耀。这次追猎行动由廷威林特国王亲自率领,贝伦追随在他身侧,国王的勇士之首“重手”玛布隆挺身而出,抓起一支长矛——那是与边远地区的奥克作战时缴获的强大武器,犬中最强的胡安则昂然走在他们身旁。但依国王之意,他们没带其他人同行,因为国王说:“即便要猎杀的是来自地狱的恶狼,我们四个也足够了。”但是,只有真正见过那只猛兽的人才知道它有多么可怕,它几乎与人类的马匹一样高大,呼出的强烈臭气竟能熏烂所有被喷到的东西。他们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出发,不久,胡安就在离王宫大门不远处的水边发现了新鲜的踪迹。“不错,”他说,“这正是卡卡拉斯的足迹。”接下来,他们沿着那条溪流走了一整天,河岸多处可见新遭践踏蹂躏的痕迹,溪流周围的水塘都被弄得污秽不堪,仿佛不久之前有一群着魔发疯的野兽在此翻滚撕打过。 此刻夕阳西沉,渐渐坠到西边树林背后,夜色悄悄从希斯罗迷蔓延而下,森林中的光线因而暗淡下去了。虽然如此,他们还是坚持走到胡安无法追踪下去为止,足迹在那里突然转离了溪边,或消失在了水中。于是,他们在那里扎营,在溪边轮流守夜,前半夜就这样过去了。 就在贝伦守夜时,远方突然爆发了一声极其恐怖的大吼,仿佛有七十只狂怒的狼同时嚎叫。接着,看哪!灌木噼啪作响,小树纷纷折断,恐怖正在逼近,贝伦知道卡卡拉斯来攻击他们了。他只来得及把旁人叫醒,他们刚跳起来,还未醒透,一个庞大的身影就赫然耸现在摇曳的月光中,它正像疯了一样狂奔,路线向溪流弯去。胡安见状高声吠叫,那头野兽立刻急转,朝他们奔来。巨狼口吐白沫,眼冒红光,扭曲的脸上交织着恐怖与愤怒。狼一离开树林,胡安便毫无惧意地冲上前去,但那狼奋力一跃,从神犬上方跃过,因为他认出了站在后面的贝伦,怒火瞬间熊熊高涨,他那黑暗的头脑认定贝伦就是他所有痛苦的起因。贝伦见状,飞快地将手中长矛往上刺入巨狼的咽喉,胡安再次扑过来咬住巨狼的后腿,与此同时,国王将长矛刺入了巨狼的心脏。卡卡拉斯如石块般翻倒,他体内的邪灵一涌而出,微弱地哀嚎着翻过黑暗的山岭,奔向曼督斯的殿堂。但贝伦被压倒在他沉重的躯体底下。他们将巨狼的尸体推翻过身,动手剖开它的肚子,但胡安舔着贝伦流血的脸。很快,贝伦所言就得到了证实,巨狼的五脏六腑已经空了一半,仿佛有一场大火在体内闷烧已久,突然间,黑夜被一团点缀着苍白与神秘色彩的奇妙辉光照亮,那是玛布隆从狼腹中取出了精灵宝钻。他向国王奉上精灵宝钻,说:“陛下,您看。”但廷威林特说:“不,除非是贝伦把它亲手交给我,否则我不会拿。”然而胡安说:“而那很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除非你们赶快救治他,我认为他伤得太重了。”玛布隆和国王闻言,都感到羞愧。 因此,他们将贝伦轻轻抬到一旁,为他清洗疗伤。贝伦仍在呼吸,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睁开眼睛。他们休息了片刻,等太阳升起,他们将贝伦放在树枝做成的担架上,抬着他尽可能小心地穿过森林往回走。将近中午时,他们再次接近了森林精灵的家园,那时他们已经筋疲力尽,而贝伦既不动也不言,只呻吟了三次。 森林精灵听说他们回来,纷纷成群结队去迎接他们,有人给他们送上食物,有人送上清凉的饮料,还有药膏和各种医疗之物,以备他们治伤。若非贝伦的伤势极重,众人本来会喜悦非常。他们用柔软的衣物蒙住担架上还长着叶子的粗枝,将躺着的他抬到了王宫大殿上。缇努维尔悲痛万分地等在那里,她伏在贝伦的胸前,痛哭并亲吻他,他清醒过来,认出了她。随后玛布隆将那颗精灵宝钻交给了他,他将它举高,凝视它的美,然后忍着疼痛慢慢地说:“看哪,陛下,我将你想要的这颗奇妙的宝石交给你,而它只不过是在路旁发现的无足轻重之物罢了——我认为,你曾拥有的掌上明珠无疑比它美得太多,但如今,她属于我了。”然而,他话音一落,曼督斯的阴影便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灵魂在那一刻奔向了世界的边际,缇努维尔的温柔亲吻也无法唤他回还。 * [维安妮突然住了口,潸然泪下。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不,故事还没结束,但我所确知的就只有这些了。”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一个名叫奥西尔的男孩说:“我听说,缇努维尔的温柔亲吻具有魔力,治愈了贝伦,将他的灵魂从曼督斯的大门前召了回来,他在迷途精灵当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另一个孩子说:“不,奥西尔啊,不是这样。如果你愿意听,我就告诉你那个奇妙的真正故事。正如维安妮所说的,贝伦当时死在缇努维尔的怀里,缇努维尔被悲伤击垮了。她在世间再也找不到安慰或光明,很快就步他后尘,踏上了所有的人都必须独自前往的黑暗之路。她是那么美,那么温柔可爱,甚至触动了曼督斯冰冷的心肠,于是,他容许缇努维尔把贝伦再次带回世间,此事在人类或精灵当中都是空前绝后,有很多歌谣和故事讲述缇努维尔在曼督斯座前的祈求,但我记不清楚了。不过,曼督斯对他们二人说:‘精灵啊,且看,我放你们归去面对的,并非完美的快乐生活,那样的生活在心思邪恶的米尔冦坐镇的世间,已经不复存在。须知,你们将变得如同人类一样必有一死,而当你们再次离开此地,将是永远离开,除非诸神将你们召来维林诺。’虽然如此,他们二人还是手牵着手离开,一同穿过了北方的森林,人们经常看见他们在山岭间跳着有魔力的舞,他们的名字也传遍了四方。” [于是维安妮说:]“是的,而且他们所做的可不止跳舞,他们后来还立下了非常伟大的功绩,被很多故事传述。埃里欧尔·美利农啊,等下次说故事的时候,你一定要听听那些故事。那些故事把他们二人称作伊——奎尔沃松,意思就是‘死而复生之人’,他们成了西瑞安河北方流域的强大仙灵。好啦,现在整个故事说完了,你喜欢吗?” [埃里欧尔说,他没料到会听维安妮这样的少女讲出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她则回答说:] “哪里,我并不是用自己的话讲了这个故事,但我珍视它——所有的孩子其实都知道它讲述的事迹——我从伟大典籍里读到了它,就把它记在了心里,但我并不完全理解故事里讲的一切。” *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家父致力于改写《失落的传说》中讲述图伦拔和缇努维尔的两个故事,把它们写成诗歌。这些诗歌中的第一首是“胡林子女之歌”,用古英语的头韵体写成,动笔于1918年,但他远未达到完成的程度就放弃了它,时间很可能就在他离开利兹大学的时候。1925年,他接受了牛津大学盎格鲁——撒克逊教授的职位,同年夏天,他开始写作“关于缇努维尔的诗歌”,取名为《蕾希安之歌》。他将这个诗名译为“从束缚中得释放”,但他从来没解释过这个标题。 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反常态,在很多地方插入了日期。第一处插入的日期在第557行(行数以整首诗为准计算),是1925年8月23日,最后一处则是在第4085行旁边写的,是1931年9月17日。在此后不远的第4223行,这首诗就被放弃了,故事情节停在贝伦逃离安格班时,“卡哈洛斯的獠牙好似捕兽的陷阱猛然咬合”,咬断了他那只举着精灵宝钻的手。诗歌余下的部分从未写出,但列出了散文体的纲要。 1926年,他把很多诗作寄给了他在伯明翰的英王爱德华中学就读时的老师雷诺兹(R.W.Reynolds)。那一年,他撰写了一篇题为《与〈胡林的子女〉尤为相关的神话概要》的翔实文稿,后来他还在装这篇手稿的信封上标注这份文稿是“原始的‘精灵宝钻’”,以及它是写给雷诺兹先生的,目的是“解释头韵体版的‘图林与恶龙’之背景”。 这篇《神话概要》之所以堪称“原始的‘精灵宝钻’”,是因为一系列文稿自它演变而来,一脉相承,但这些文稿与《失落的传说》没有文体上的连续性。《神话概要》如题所示,乃是一份概要,它文风简洁,采用现在时态。接下来我就摘录一段文本,它以最简短的形式讲述了贝伦与露西恩的传说。 [1] “埃尔马布威德”(Ermabwed)和“埃尔马沃伊提”(Elmavoit?)都是“独手”的意思,即《精灵宝钻》中的埃尔哈米恩(Erchamion)。——译者注 《神话概要》选段

《神话概要》选段

魔苟斯的势力再度开始膨胀。他将北方的人类与精灵各个击破。在那些人中有一位著名的人类族长,名叫巴拉希尔,曾是纳国斯隆德的凯勒巩的朋友。 巴拉希尔被迫躲藏起来,但他的藏身之地遭到出卖,巴拉希尔遭到杀害。他的儿子贝伦过了一段亡命徒的生活之后,逃向南方。贝伦翻越黯影山脉,经历无数艰难险阻,来到了多瑞亚斯。《蕾希安之歌》讲述了他这趟以及其他的冒险之旅。他赢得了辛葛之女——“夜莺”缇努维尔(他自己为露西恩取的名字)的爱。辛葛出于鄙视嘲弄,要求贝伦从魔苟斯的王冠上取来一颗精灵宝钻,换取露西恩。贝伦出发去夺取精灵宝钻,被俘之后被打入安格班的地牢,但他隐瞒了真实身份,被交给猎手夙巫为奴。露西恩被辛葛囚禁,但她逃了出来,去寻找贝伦。她在众犬之王胡安的帮助下救出了贝伦,成功进入安格班。在那里,魔苟斯为她的舞姿所迷,最后陷入沉睡。他们取得了一颗精灵宝钻,动身逃走,但在安格班大门前,他们被巨狼守卫卡卡拉斯拦住。卡卡拉斯咬断了贝伦那只拿着精灵宝钻的手,被宝钻在体内灼烧的剧痛催逼发疯。 贝伦与露西恩逃脱,经过漫长的游荡回到了多瑞亚斯。卡卡拉斯一路穿过树林掠食,闯进了多瑞亚斯。随后发生了多瑞亚斯的猎狼行动,此战中卡卡拉斯被杀,胡安为了保护贝伦也被杀害。然而贝伦受了致命伤,死在露西恩怀里。有些歌谣说,露西恩得到她那出身神灵的母亲出力相助,竟越过坚冰海峡,来到曼督斯的殿堂,赢回了贝伦;还有歌谣说,曼督斯听了贝伦的故事,便释放了他。可以肯定的是,凡人当中,唯有贝伦从曼督斯归来,他与露西恩一起生活在多瑞亚斯的林中和纳国斯隆德西边的猎手高原上,再也不曾与凡人交谈。 可以看出,传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抓获贝伦者换了人——我们在此见到了“猎手”夙巫。《神话概要》末尾称,夙巫是魔苟斯的“得力干将”,他“逃脱了大决战,仍居住在黑暗之处,蛊惑人类陷入对他的恐怖崇拜”。在《蕾希安之歌》中,夙巫作为可怕的死灵法师、妖狼之王登场,盘踞在托尔西瑞安岛上——该岛是西瑞安河中一座建有精灵瞭望塔的岛屿,后来变成了“妖狼之岛”托尔—因—皋惑斯。夙巫就是——或者说,将会成为——索隆。泰维多和他的猫王国已经消失了。 但在《缇努维尔的传说》写完之后,传奇的另一个重要元素也在背景中出现了,它关系到贝伦的父亲。那个“在希斯罗迷北部更黑暗的地方打猎为生”(第38页)的诺姆族精灵——护林人埃格诺尔已经不见了。在上文的《神话概要》选段中,贝伦的父亲现在是巴拉希尔,“一位著名的人类族长”,受魔苟斯日益增长的敌对势力逼迫而躲藏起来,但他的藏身之地遭到出卖,他遭到了杀害。“他的儿子贝伦过了一段亡命徒的生活之后,逃向南方。贝伦翻越黯影山脉,经历无数艰难险阻,来到了多瑞亚斯。《蕾希安之歌》讲述了他这趟以及其他的冒险之旅。” 《蕾希安之歌》选段一

《蕾希安之歌》选段一

我在此给出《蕾希安之歌》的选段(写于1925年,见第86页)。这段讲述的是戈利姆的背叛,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戈利姆又称“寡欢者”戈利姆,是他把巴拉希尔及其同伴出卖给了魔苟斯。在此我要提一句,这首诗的原文考订细节十分复杂,但我彻底忽略了这种性质的细节,因为我(雄心勃勃地)想以本书达到这样一个目的——编出一份容易阅读的文本,展示传说的情节在不同阶段的演变,而原文考订的细节只能给这个目的造成干扰。这首诗的文本历史介绍,在我那本《贝烈瑞安德的歌谣》(《中洲历史》第三卷,1985年出版)里可以找到。本书中的《蕾希安之歌》选段,是从我为《贝烈瑞安德的歌谣》准备的文本中一字不差地摘录的。诗句编号就是选段里诗句的编号,与整首诗无关。 下面的选段摘自《蕾希安之歌》[1]的第二歌(CantoⅡ)。此前的一段讲述了贝伦进入阿塔诺尔(多瑞亚斯)时,北方大地上魔苟斯的暴虐统治,以及多年来巴拉希尔、贝伦和其余十人靠躲藏而活了下来,魔苟斯一直在追杀他们,但徒劳无功,直到最后,“他们的脚踏进了魔苟斯的圈套”。 戈利姆,厌倦了 艰苦逃亡和不断袭扰 一天夜里偶然移步 去见友人藏身山谷 他悄悄穿过黑暗田野, 5 发现有座苍白的屋宇 矗立在朦胧的星空下,一团漆黑中 唯独一扇小窗犹亮,窗内逸出一星 烛光摇曳。 他向屋里窥视,心中充斥 10 疑惑,就像深陷睡梦 渴望欺骗了心灵, 他看到爱妻为失踪的他哀悼, 就在将熄的火旁;她衣衫单薄 尽显孤独悲凉 15 双颊苍白发已染霜。 “啊!美丽温柔的艾丽妮尔, 我久久囚在暗无天日之所 曾念念不忘!我逃走之前 以为见到你被杀害 20 那天夜里恐怖突然来临 我失去了挚爱的一切。” 他沉重的心中作如此想 惊异地在屋外的黑暗中凝望。 但不等他斗胆唤出她的名字, 25 或询问她如何脱逃来此 来到这山岭下的遥远山谷, 便听到山岭下传来一声厉呼! 附近一只狩猎的夜鸮 不祥地鸣叫。他听见长嗥 30 跟踪他而来的野狼 穿过阴暗的翳影紧追不放。 他深知,魔苟斯的猎手, 正不懈地将他追捕。 为防连累艾丽妮尔 35 他一声不出地奔离, 像野兽般迂回逃亡 曲折越过坚硬的河床 穿过软颤的沼泽, 直到远离人烟 40 藏在秘密的地方 他躺在所剩无几的同袍身旁;夜色渐深, 又渐散,他仍不眠不休地观望, 他看到惨淡的黎明悄然来临 昏暗的树林上空是阴霾的穹苍。 45 饥渴攫住了他的灵魂, 渴念安逸和希望,只要能再度找到爱妻 就连奴隶的镣铐也在所不惜。 但传说焉能诉尽他心中所想? 他敬爱自己的领袖 50 憎恨那可恶的君王 但美丽的艾丽妮尔独自憔悴,他为她刻骨悲伤。 然而在忧思多日之后 他心智终陷昏乱, 他找到黑暗君主的仆从 55 要他们把一个寻求宽恕的逆贼 带去他们的主君面前, 他愿以无畏的巴拉希尔的消息 把可能的宽恕交换, 还有何时才是最佳时机 60 找到他的藏身据守之地。 悲伤的戈利姆,就这样被带走 前往那地底开凿的黑暗厅堂, 扑倒在魔苟斯的膝前, 将信任给予那颗残酷的心 65 那颗心从未回馈真相。 魔苟斯如是言道:“美丽的艾丽妮尔 你必会找到,她在那里 生活安好,等待于你 你们将永远在一起, 70 再不必为离别唉声叹气。 把这舒心消息带来之人 自然得到赏赐,你这叛徒啊! 艾丽妮尔不在此地, 而在死亡的阴翳下徘徊 75 失去了丈夫和家园—— 你所见到的人, 我看,可能就是那个幽魂! 现在你要穿过痛苦之门 得到你所要求的冷酷之地; 80 你要下到没有月光的地狱惨雾里 寻找你的艾丽妮尔。” 戈利姆就这样惨死 临死前诅咒自己, 而巴拉希尔被抓获杀害, 85 良善功绩尽付流水。 但魔苟斯的诡计终将失败, 他无法彻底击败敌人; 有些人仍在战斗不懈 化解恶意促成的恶果。 90 人们相信是魔苟斯 将魔鬼的幻影炮制 出卖了戈利姆的灵魂,如此便将 孤寂林中尚存的缥缈希望 破坏殆尽; 95 但贝伦受幸运眷顾 那日外出远游打猎良久, 在陌生的地域过夜 远离他的战友。睡梦里 他感到一股可怕的黑暗 100 悄然侵入心中,恍惚看见 悲哀的风吹弯了林木光秃; 树上不见树叶,只有黑鸦 如树叶般密密麻麻踞在枝头, 它们嘎嘎聒噪,嘎嘎声中 105 鲜血从每个喙尖滴落;一张看不见的网 将他的手脚牢牢缚绑, 直到他筋疲力尽,躺在 死水边缘发抖。 这时他看到阴沉水面远处 110 有幽影晃动 它化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飘过沉寂的湖水 慢慢前来,轻轻开口 悲伤地说道:“唉!是我, 115 是戈利姆,遭到出卖的叛徒!别怕, 但快走!魔苟斯的魔爪 就要扼住你父亲的咽喉。他已知道 你们的密约,你们的藏身之地。” 他随即把魔苟斯策划 120 《蕾希安之歌》选段一 《蕾希安之歌》选段一 自己犯下的罪恶和盘托出。 然后贝伦惊醒 迅速抓起弓和剑,飞奔而去 恰似刀一般刮过秋日树木 枯枝的风。心中燃着熊熊怒火, 125 他终于来到 父亲巴拉希尔所在之地; 但他来得太晚。那天黎明 他找到了亡命众人的宿处, 沼泽中一片林木繁茂的小岛 130 群鸟如云骤然腾空高叫—— 它们并非沼中水鸟。 桤木上栖着一排 渡鸦与食腐的乌鸦; 一只聒噪道:“哈!贝伦来得太晚啦!”135 群鸦纷纷应和:“太晚啦!太晚啦!” 贝伦用大块卵石堆起石冢, 将父亲的尸骨埋葬, 他诅咒了魔苟斯的名号三次, 但并未哭泣,因为他心冷如冰。 140 越过沼泽、原野和高山 他追踪而去,直到在地底之火 烧热的喷涌泉边 他发现了凶犯和死敌, 黑暗君王的嗜杀兵士。 145 一个正在大笑,展示一枚戒指 乃是他从巴拉希尔尸体手上夺走。 “伙计们听好, 这个戒指,是在远方的贝烈瑞安德打造,” 他说,“这样的东西金子也买不到, 150 因为这个我杀掉的巴拉希尔, 这个强盗蠢货,据说,他很久以前 曾给费拉贡德卖力 立下了大大功劳。没准真是这样; 因为魔苟斯要我带它回去, 155 但是啊,我看,他的金库里 可不缺比这更昂贵的财宝。 这么大的主子怎能贪成这样, 我谨此宣告 巴拉希尔的手上啥也没有!” 160 话音未落便有一箭飞来; 他心窝中箭倒地而死。 魔苟斯为此乐不可支 他的敌人竟替他卖力 出手把不听话的喽啰惩治。 165 但魔苟斯再也笑不出来 当他听到贝伦如同孤狼 从石头背后疯狂地一跃 落进泉眼旁的营地中央, 他抢过戒指,不等敌人 170 气怒交加地出声大叫 他已从他们身边逃离。他闪亮的外甲 乃是矮人巧匠以钢环 编就的密网,箭矢无法穿透; 他消失在乱石荆棘之间, 175 因他命中注定受到眷顾; 他们积极追捕却从未得知 他无畏的双脚踏上何途。 无畏的贝伦名扬四方, 当巴拉希尔犹在世间战斗, 180 他便赢得世间最坚毅之人的名号; 但如今他的灵魂已把悲伤 化成深重的绝望,夺去了 生命的乐趣,他渴望刀, 或箭矢,或宝剑,结束痛苦, 185 他所怕唯有奴隶的镣铐。 他迎险而上寻求死亡, 反而逃脱了一心追逐的厄运, 他孤胆立下令人屏息的功绩 荣光暗中流传开去, 190 夜晚时分人们轻声唱起歌谣 讲述他曾成就的奇迹—— 他只身一人,陷入围困,却在夜里 趁着迷雾或月光,或在青天白日下 销声匿迹。他让北方的森林里 195 魔苟斯的爪牙 领略了死亡和刻骨的仇恨; 山毛榉和橡树是他的同袍, 从不将他辜负,肩生羽翼 身覆毛皮的诸般生灵也不甘落后;200 还有众多神灵,在岩石中 在古老的山岭里、荒野上, 隐居漫游,皆与他为友。 然而反叛者鲜有善终; 魔苟斯是有史以来 205 世间歌谣记载过的 最强大的君主,藐视他之人 迟早必被他庞大的智谋 团团困住。因此贝伦 最终只能尽快逃离森林 210 逃离他深爱的故土 任芦苇哀悼沼泽下父亲的遗骨。 在生满青苔的石堆之下 那些曾为伟人的尸骨如今朽烂。 但一个秋夜 215 贝伦逃离举目无亲的北方,悄悄出发; 他穿过了警惕的敌人 设下的防线——无声上路。 暗处的弓弦不再鸣响, 削尖的箭矢不再疾飞, 220 被猎的头颅不再枕在 苍天下的荒原上。 月光透过迷雾 洒上松林,风声在 石楠和蕨叶间呼啸 225 他却踪影不复见。北方有群星 在寒冷的高空中闪亮 如银色的火焰,在遥远的过去 人类称之为“点燃的烟斗”, 也被他抛弃在背后,照耀着 230 大地、湖面和黑暗的山坡, 还有荒凉的沼泽和山中的小河。 他背对恐怖之地向南而去 只有险路离开那里, 最大胆的人才敢 235 将寒冷的黯影山脉翻越。 山脉的北坡危难重重, 遍布邪恶和致命的敌人; 山脉的南面陡峭险峻 尽是岩峰和石柱, 240 根基危机四伏 流动的溪水甜中有苦。 魔法在那里的沟壑和峡谷里潜藏, 因为在搜寻的眼目 力不能及的远方,只有置身 245 唯独大鹰筑巢长唳的 高耸入云的山峰上, 方可远远看到苍灰光亮 贝烈瑞安德,贝烈瑞安德, 仙境之地的边疆。 250 [1] 《蕾希安之歌》原诗是八音节对句押韵,译成中文极难保持格律,故整体作散文诗处理,对句押韵只能酌情体现。——译者注 诺多族的历史

诺多族的历史

《诺多族的历史》(Quenta Noldorinwa),是家父在《神话概要》之后所写的唯一一版完整的“精灵宝钻”。它是他在1930年(这个时间应是准确的)制成的一份打字稿,我将它简称为《诺多史》。在《诺多史》之前,即便有过草稿或纲要,它们也没留存下来,但显而易见的是,有相当一部分内容,家父是参照《神话概要》写成的。《诺多史》比《神话概要》长,显然已经体现出“精灵宝钻风格”,但它仍然是缩写版本,是扼要的叙述。它的副标题称它是“诺多族或诺姆族的简史”,取自埃里欧尔[艾尔夫威奈]所著的《失落的传说》。当然,当时那些长诗已经问世,篇幅不可忽视,但距离完成还很遥远,家父仍在创作《蕾希安之歌》。 《诺多史》中出现了贝伦与露西恩的传奇的一个重大转变,就是加入了诺多族王子——芬罗德之子费拉贡德。为了解释来龙去脉,我将在此给出这份文稿的一个选段,但要先说明一下名称。在那场精灵迁离位于极东之地的“苏醒之水”奎维耶能的伟大旅程中,诺多族的领袖是芬威。芬威有三个儿子——费艾诺、芬国昐和费拉贡德的父亲芬罗德。(后来这些名字被改动了。芬威第三个儿子的名字被改为菲纳芬,他儿子的名字被改为芬罗德,但芬罗德又被称为费拉贡德。“费拉贡德”这个名字在矮人语中意为“洞穴之王”或“凿洞者”,因为他是纳国斯隆德的建立者。加拉徳瑞尔是芬罗德·费拉贡德的妹妹。) 《诺多史》选段一

《诺多史》选段一

这段时期在歌谣中称为“安格班合围”。那时,诺姆族的剑保卫大地免遭魔苟斯荼毒,他的势力被关在安格班围墙之内。诺姆族自夸道,他永不可能打破他们的合围,他的爪牙也绝不可能漏网,出去给世间各地带来损害。 在那段时期,人类一族当中最勇敢也最貌美的一群人,翻越蓝色山脉进入了贝烈瑞安德。是费拉贡德发现了他们,他此后一直与他们为友。有段时间,他曾去了东方,在凯勒巩那里作客,一同骑马打猎。但他与旁人走散了,在一天夜里来到蓝色山脉西麓的一座山谷。谷中有亮光,传来了刺耳的歌声。费拉贡德见状十分惊奇,因为歌中使用的语言不是埃尔达或矮人的语言,但也不是他最初担心的奥克的语言。那里露营的是贝奥家族的子民;贝奥是一位强大的人类战士,他的儿子是无畏的巴拉希尔。他们是第一批进入贝烈瑞安德的人类。 那天夜里,费拉贡德来到入睡的贝奥一行人当中,在无人看守、渐渐熄灭的营火旁坐下。他拿起贝奥放在旁边的竖琴,开始演奏乐曲。此前只从黑暗精灵那里学来乐曲旋律的凡人,从未听过这样的乐曲。人们闻声醒来,倾听,惊叹,因为那首乐曲中蕴涵着伟大的智慧,也蕴涵着美,倾听它的心灵变得更加睿智。由此,人类以“智慧”称呼他们遇到的首位诺多族——费拉贡德,日后他们因他之故,称他的种族为“智者”,我们称之为“诺姆族”。 贝奥在余生中一直与费拉贡德一起生活,他的儿子巴拉希尔是芬罗德诸子最好的朋友。 接着开始了诺姆族败落的时期。败落过了很久才发生,因为诺姆族的势力增长得极大,他们十分英勇,又有众多无畏的盟友——黑暗精灵和人类。 但他们命运的潮流遭遇了突然的转折。长久以来,魔苟斯都在秘密准备军队。在一个冬天的夜晚,他释放出条条火焰的大河,倾注在铁山脉之前的整片平原上,把平原烧成了一片荒凉的焦土。众多芬罗德诸子麾下的诺姆族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大火引起的浓烟在魔苟斯的对手当中造成了黑暗和混乱。奥克组成的黑暗大军尾随大火而来,人数之多,诺姆族从未见过或想象过。魔苟斯以这种方式攻破了安格班合围,借奥克之手对合围一方最勇敢的部队展开了大屠杀。他的敌人——诺姆族、伊尔科林和人类被四下远远驱散。他把绝大多数人类赶去了蓝色山脉另一边,余下的只有贝奥的后嗣和哈多的后嗣,他们在黯影山脉背后的希斯路姆避难,奥克还不曾出动大军去过那里。黑暗精灵向南逃去了贝烈瑞安德和更远的地方,但很多去了多瑞亚斯,那时辛葛的王国势力大长,直到成为精灵的堡垒和避难所。美丽安在多瑞亚斯边界周围编织的魔法,将邪恶阻挡在他的王宫和领土之外。 魔苟斯攻占了松林,把它变成了一片恐怖之地。他还攻下西瑞安岛的守卫塔,将它改成了邪恶与威胁的堡垒。魔苟斯的爪牙之首夙巫就盘踞在那里,他是一个拥有可怕力量的魔法师,是妖狼之主。在那场可怕的战役——第二场战役,也是诺姆族遭遇的第一场失败——中,芬罗德诸子承受了最沉重的压力。安格罗德和埃格诺尔遭到了杀害。费拉贡德本来也会被俘或被杀,但巴拉希尔率领全部兵力赶来,救了诺姆族的王,以长矛筑成一圈防线将他护在中间。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还是杀出奥克的围困,逃到了西瑞安沼泽,进而逃到了南方。于是,费拉贡德立下了友谊永固的誓言,承诺在巴拉希尔和他所有亲族后裔有需要时,予以援助,他将自己的戒指给了巴拉希尔,作为立誓的信物。 然后费拉贡德去了南方,在纳洛格河岸上仿照辛葛的方式建了一座隐匿的洞窟之城,确立了一个王国。那处地下之城被称为纳国斯隆德。欧洛德瑞斯[芬罗德的儿子,费拉贡德的弟弟]在经过一段不得喘息的逃亡和危机四伏的流浪之后,来到了纳国斯隆德,随他同来的还有他的朋友——费艾诺的两个儿子凯勒巩和库茹芬。凯勒巩的部下增强了费拉贡德的实力,但他们如果去投靠自己的亲人,结果会更好。他们自己的亲人加强了多瑞亚斯东边的希姆凌山的防卫,并在阿格隆峡谷中部署了大批隐藏的军队。…… 在那段充满疑虑和恐惧的日子里,在[骤火之战]以后,发生了诸多惨事,但此处讲述的只有寥寥几桩。据说,贝奥被杀害,巴拉希尔不肯向魔苟斯屈服,但他的全部领地都被夺走,他的人民遭到驱散,惨遭奴役或杀害,他自己带着儿子贝伦和十个忠实的部下做了亡命之徒。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躲藏起来,与奥克展开秘密战斗,立下了英勇的功绩。但最后,正如露西恩与贝伦之歌开篇所述,巴拉希尔的藏身地遭到了出卖,他和他的战友都被杀害,唯有当天远远外出打猎,因而命不该绝的贝伦幸存。此后,贝伦独自过着亡命徒的生活,只从他爱的鸟兽那里得到帮助。他不顾一切地战斗,却求死而不得,反而赢得了荣耀和声望,被逃亡者和暗中反抗魔苟斯的人秘密传唱。结果关于他的功绩的传说甚至流传到贝烈瑞安德,多瑞亚斯也有风闻。最后,贝伦逃出猎杀他的敌人那不断缩小的包围圈,向南逃去,他翻越了恐怖的黯影山脉,终于疲惫憔悴地进入了多瑞亚斯。在那里,他秘密赢得了辛葛之女露西恩的爱,他为她取名“夜莺”缇努维尔,因为她在林中的微光里动听地歌唱——她是美丽安的女儿。 但辛葛大怒,他轻蔑地拒绝了贝伦,但没有杀他,因为他已向女儿发誓。但他仍然希望送贝伦去死。他心中想到一个无法达成的任务,便说:如果你从魔苟斯的王冠上取来一颗精灵宝钻给我,我就让露西恩按照她的心意,嫁给你。于是贝伦发誓完成任务,他离开多瑞亚斯,带着巴拉希尔的戒指去了纳国斯隆德。夺取精灵宝钻的任务唤醒了费艾诺众子曾经发下的誓言,邪恶自此开始滋长。费拉贡德明知这个任务并非他的力量所能达成,仍然愿意全力相助贝伦,因为他曾亲口对巴拉希尔立下誓言。但凯勒巩和库茹芬劝阻了费拉贡德的子民,并挑起了对他的反叛。他们心中升起了邪念,想要篡夺纳国斯隆德的王位,因为他们是年长一脉的儿子。与其赢取一颗精灵宝钻交给辛葛,他们宁可毁灭多瑞亚斯和纳国斯隆德的力量。 结果,费拉贡德把王冠交给欧洛德瑞斯,带着贝伦和十位忠诚的亲卫离开了他的子民。他们伏击了一队奥克,将其尽数诛杀,然后靠着费拉贡德的魔法的帮助,一行人把自己扮成了奥克。但他们被夙巫从曾经属于费拉贡德本人的瞭望塔里看见,遭到了夙巫的盘问。在夙巫和费拉贡德之间的较量中,他们被剥去了魔法伪装。因此,他们露出了精灵的真面目,但费拉贡德的法术隐瞒了他们的名字和任务。他们被关在夙巫的地牢里很久,饱受折磨,但没有人背叛。 本选段末尾提到的誓言是费艾诺和他的七个儿子发下的,《诺多史》中的记载是:“若有谁敢违背他们的意志,持有、夺取或保有一颗精灵宝钻,无论对方是维拉、恶魔、精灵,还是人类或奥克,都将怀着复仇与憎恨之心追击到天涯海角。”参见第127页,第171—180行。 《蕾希安之歌》选段二

《蕾希安之歌》选段二

我接下来给出《蕾希安之歌》的另一个选段(见第91页和第93页),这段讲述的故事,就是刚刚引述的《诺多史》里那段十分简略的情节。我从日后称为“骤火之战”的大战爆发,安格班合围就此结束的地方开始摘录这首诗。根据家父写在手稿上的日期,这一整段都是在1928年3月至4月期间写成的。《蕾希安之歌》的第六歌结束于第246行,接着开始第七歌。 和平告终,时运逆转 魔苟斯点燃了复仇的烈焰, 他在堡垒中秘密预备的 庞大力量倾巢而动 骤然漫过干渴平原; 5 无数黑暗大军听他调遣。 魔苟斯攻破了安格班合围; 他的敌人在烈火与浓烟里 四散奔逃,奥克杀戮, 尽情杀戮,直到鲜血如朝露 10 从每柄残酷扭曲的兵刃上滴落。 无畏的巴拉希尔 手持巨矛与盾牌,率领部下, 救助了受伤的费拉贡德。他们逃到 沼泽,在那里订立盟约, 15 费拉贡德发下重誓 与巴拉希尔的亲族子嗣缔结深厚情谊 如有需求必定伸出援手。 但芬罗德四子战死其二, 就是安格罗德和高傲的埃格诺尔。 20 费拉贡德和欧洛德瑞斯 召集了余下的臣民, 女眷和俊美的儿女; 他们退出战场远走南方 在巨大的洞穴中修建要塞躲藏。 25 要塞的入口开在纳洛格河 高耸的河岸;他们将它隐藏遮蔽, 在荫影昏暗的林旁, 他们筑成的巨门巍峨耸立, 直到图林的时代都未受攻击。 30 库茹芬和俊美的凯勒巩 同他们在此,居住良久; 在纳洛格的秘密殿堂里和领土上, 一支强大的子民在他们治下成长。 因此费拉贡德改在纳国斯隆德 35 继续统治,一位曾向无畏的巴拉希尔 立誓结盟的隐匿之王。 如今巴拉希尔之子穿过寒冷的森林 如堕梦境般独自游荡。 沿着埃斯加尔都因那暗沉的 40 冰封河道,他一路行至寒冷河水 汇入西瑞安河之处,水色苍淡, 宽阔的银波白浪自由自在 大河壮观地奔腾入海。 如今贝伦来到群塘, 45 在星空下的辽阔苇荡 西瑞安河平息了集聚的浪潮, 他注满一片大沼 又被道道沙洲 切削肢解,再一头扎入 50 地下巨大的裂隙, 在其中蜿蜒百里。 乌姆波斯—穆伊林,微光沼泽, 那片忧郁如泪的宽广水域, 精灵如此命名。贝伦透过滂沱大雨 55 从那里望过被守护的平原 看见了猎手山岭 不毛山顶被西风咬噬 原始又荒凉,但他知道 透过哗哗倾入沼泽的 60 瓢泼大雨激起的水雾, 那片山岭脚下横陈着 陡峭的纳洛格河谷,在轰然泻落高原的 英格威尔瀑布旁 坐落着费拉贡德的警戒殿堂。 65 他们的警戒恒久不懈, 纳国斯隆德的诺姆族声名远播, 每座山顶都筑起塔楼, 不眠不休的守卫从中眺望监视 保护纳洛格急流和西瑞安苍水 70 之间的平原和全部通路; 箭无虚发的弓箭手 在树林里巡查,秘密诛杀 所有潜入该地的不速之客。 然而贝伦如今闯入那地 75 手上戴着费拉贡德的 灿烂戒指,他再三喊道: “来者并非游荡的奥克或奸细, 而是巴拉希尔之子贝伦 我父曾是费拉贡德的好友。”80 水声轰鸣泡沫翻腾 冲刷乌黑砾石,他尚未抵达纳洛格河 的东边河岸,绿衣的弓箭手便 将他包围。他虽衣衫褴褛 与乞丐无异,但他们看过戒指 85 便向他躬身行礼。他们趁夜 领他向北而行,因为纳国斯隆德 大门前纳洛格河奔涌 未建渡口也未架桥梁, 无论敌友都不能渡过。 90 再向北去,河流尚幼 水道尚窄,在短短的金格漓斯河告终 汇入纳洛格河之处 金色湍流水花飞溅 围出陆地一岬,他们在下游涉水渡河。 95 从此他们全速行路 前往纳国斯隆德陡峭的层层阶地 与昏暗的巨大殿堂。 月牙一弯当空而照 他们来到悬凿的幽暗门口 100 桩柱与门楣造自沉重的岩石 和粗大的木料。诸门洞开 轰然大敞,他们大步跨入 只见费拉贡德端坐王座之上。 纳洛格之王对贝伦 105 好言相迎,随即听他讲述 他的流浪旅途 和全部仇怨苦斗。他们 闭门而坐,贝伦说起他在多瑞亚斯 的际遇;说着说着难以为继 110 当他想起美丽的露西恩 头戴雪白的野玫瑰翩然起舞, 忆及她精灵之声犹如银铃, 微光之中身旁群星拱护。 他说到辛葛那非凡的殿堂 115 靠魔法照亮,那里喷泉流淌 夜莺对美丽安和她的夫君 不停歌吟。 他讲了辛葛出于鄙视 要他达成的使命;为了爱 120 为了世间凡人永不能及的美貌少女 为了缇努维尔,为了露西恩 他必须尝试进入那燃烧的不毛之地, 无疑将品尝死亡与折磨的滋味。 费拉贡德闻言惊异, 125 末了沉重地开口说道: “如此看来,辛葛的确 盼你丧命。世人皆知 那些令人迷醉的宝石的不灭之火 被一个带来无尽不幸的誓言诅咒130 唯独费艾诺众子有权 主宰和占有它们的光。 辛葛不能指望在自己的宝库内 保有这颗宝钻,他也并非 精灵之地所有子民的君王。 135 然而你说只有它 才能换取你返回多瑞亚斯 的权利?你实际上面对的 险恶道路不止一条— 我深知,除了魔苟斯 140 还有一种迅捷不懈的恨, 追猎你不惜上天入地。 费艾诺众子只要可能,必会杀你, 若你抵达辛葛的森林 把那不灭之火放到他膝头, 145 或只实现你那甜蜜的渴望。 瞧!凯勒巩和库茹芬 就住在这个王国当中, 尽管我,芬罗德之子, 乃是君王,他们却已赢得强大势力150 麾下也聚集众多子民。 目前我但有需求 他们皆友善相待,可我深忧 他们一旦得知你那可怕的任务 决不会对巴拉希尔之子贝伦155 表露慈悲或仁爱。” 他所言不虚。当精灵王 将此事告知所有臣民, 提到他对巴拉希尔发下的誓言, 提到凡人如何手持盾与矛 160 在很久以前北方的战场上 救他们免遭悲伤和魔苟斯的荼毒, 彼时众人心中重新燃起火焰 再度愿去作战。但有人 越众而出,高声呼吁 165 众人聆听,那是骄傲的凯勒巩, 头发熠熠,双眼炯炯 宝剑雪亮。于是人人注视 他那不肯妥协的严厉面容, 一阵死寂降临当场。 170 “无论是友是敌,是魔苟斯的 野蛮恶魔,是精灵,是凡人的子女, 还是大地上居住的任何生灵, 无论是律法,是爱,还是地狱的同盟, 是诸神之力,还是制约之咒, 175 都休想保护他免受 费艾诺众子仇恨,如果他取得或窃走 或保有一颗精灵宝钻。 那三颗令人迷醉的闪亮宝石属于我们 唯独我们有权正当拥有。” 180 激烈强劲之言他滔滔不绝, 恰如当年在图恩 其父之声唤起众人心烈如火, 此时他向他们灌输 深深的恐惧和隐隐的愤怒,预示185 友人之间的争斗;引他们想象 纳洛格的大军若与贝伦前往, 纳国斯隆德就会 亡者遍地血流成河; 伟大的辛葛统治的多瑞亚斯 190 也可能遭遇战火、悲伤和毁灭, 如果他将费艾诺的致命宝石获得。 就连最忠于费拉贡德的人 也对他发的誓言心生怨怼, 想到要去魔苟斯的老巢 195 不管凭借武力还是计谋 人人心生恐惧绝望。库茹芬 待兄长语毕,又将此念 更深地印入他们的头脑; 他对他们的影响如此牢靠200 直到图林的时代 纳洛格的诺姆族才会列阵 公开奔赴战场。 依靠潜行,埋伏,暗探 和巫术学识,依靠无声的盟友 205 警惕,小心,热切的野外生灵, 依靠神出鬼没的猎手,淬毒的箭矢, 和不被觉察的潜行秘技, 怀着仇恨放轻脚步 落足绵柔地追捕猎物 210 在视野之外无情跟踪终日 在夜间出其不意将它杀死— 他们如此保卫纳国斯隆德, 忘记了亲族和神圣的血缘 皆因库茹芬施技 215 在他们心中埋下对魔苟斯的恐惧。 因此在那愤怒的一日 他们不肯服从主君费拉贡德王, 而是愠怒地窃窃私语 说芬罗德和他的儿子可不是神。 220 费拉贡德闻言摘下银王冠 将它掷落脚下, 那是纳国斯隆德的王权象征: “你们可以毁诺,但我 必定守约,在此我放弃王国。225 倘若有谁心意不曾动摇, 或对芬罗德之子忠心耿耿, 我当至少找到数人 与我前往,而不像个可怜的乞丐 忍辱被拒之门外, 230 从我的门前被驱离我的城镇, 我的臣民,抛下我的王国和王冠!” 十位久经考验的出色战士 闻言迅速到他身边, 他们属于他的家族 235 向来以他马首是瞻。 一位俯身拾起他的王冠, 说:“王啊,如今我们注定 离开这座城镇,但并不一定失去 您的合法王权。您应选择 240 一位宰相为您代言。” 于是费拉贡德将王冠 戴在欧洛德瑞斯头上:“我的弟弟, 在我归来之前你掌王权。” 凯勒巩见状拂袖而去, 245 库茹芬则微笑转身。 **** 因此只有十二人离开纳国斯隆德 踏上险途,他们悄无声息 秘密取道向北, 消失在暮色间。 250 不闻号声,无人歌唱, 精巧钢环编结的铠甲 已经染黑,他们悄悄行去 身披乌氅头戴灰盔。 沿着纳洛格河奔腾的漫长河道 255 他们一路上溯,直至河的源头, 瀑布水光粼粼,飞流直下 如清澈的水斟满 琉璃般透明的闪亮酒杯 震颤翻滚着从伊芙林湖溢出, 260 伊芙林湖水沉暗如镜 倒映着月光下黯影山脉 那荒凉险峻的苍白面容。 现在他们已经远远离开 不受奥克与恶魔侵扰的疆域 265 不再免于对魔苟斯势力的恐惧。 在高地荫蔽的树林里 他们观望等待数夜, 直到一天云彩匆匆集聚 遮住月亮和群星, 270 荒凉秋季伊始 秋风在枝间飒飒作响,落叶萧萧低语 被黑暗的漩涡卷走, 他们听到远处飘来一阵 粗哑的微声,嘎嘎大笑近了; 275 笑声越来越响;他们此刻听到 丑恶的脚重重践踏疲惫大地 的鸣动。接着他们望见 众多暗红的灯火逼近, 摇摇晃晃,矛尖和弯刀上280 闪烁着反光。他们藏在近旁 看到一队奥克走过 兽人面容黧黑丑恶。 蝙蝠在他们周围飞舞,还有夜鸮, 无人记得的幽魅夜鸟 285 从高处的树林中唳叫。语音消失, 笑声如同石撞钢击 渐行渐远。紧跟着敌人 众精灵与贝伦的动作更轻 偷偷穿过一小片田野 290 把猎物搜寻。他们就这样 偷偷来到闪烁的篝火与灯光 照亮的营地,足有三十个奥克 坐在木柴燃烧发出的 红光中。无声无息 295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悄然起身, 每棵树下的阴影中都有一人; 每人都缓慢、冷酷、秘密地 开弓搭箭。 听!费拉贡德一声令下, 300 弓弦竞相弹动歌唱; 十二个奥克突然倒地而亡。 精灵随即弃弓纵身上前。 雪亮宝剑出鞘,迅捷挥砍! 惊呆的奥克这时才尖声大叫305 就像迷失在无光的地狱深处。 林下爆发了战斗 激烈又迅速,但没有奥克逃走; 那队漫游的奥克在此丧命 再不能劫掠谋杀 310 荼毒悲伤的土地。但不闻精灵 歌唱欢乐的歌谣,或 庆祝惩恶的胜利。他们身处 奇险当中,因为他们知道 这么少的一队奥克从不单独出征。 315 他们迅速扒下对手的衣袍 再把尸体丢进深坑。 费拉贡德依靠智谋 为他们制订了绝望的计策: 他要把同胞伪装成奥克。 320 淬毒的矛,角制的弓, 还有弯曲的剑 他们取了敌人的武器;满怀厌恶 每人都换上安格班丑恶糟烂的装束。 他们用漆黑颜料涂抹双手 325 和俊美的脸孔;他们剃光 兽人头上稀疏缠结的 黑色毛发,以诺姆族的巧技 一根根结在一起。他们对惊愕的同伴 不怀好意地发笑,互相在耳边 330 挂上恶心的毛发,难抑战栗。 然后费拉贡德咏唱咒语 改动皮相变换外形; 随着他徐徐吟唱,他们的耳朵 变得丑恶,他们的嘴 335 开始咧开,每颗牙齿都变得尖锐。 然后他们藏起诺姆族的衣袍 一个接一个溜到他身后, 过去那俊美的精灵之王 现在是丑恶的兽人头领。 340 他们向北行去;他们遇到 路过的奥克,并未阻止他们, 却向他们致以问候;他们渐渐大胆 将漫长的路途抛在背后。 终于他们迈着疲惫的脚步 345 走出了贝烈瑞安德。他们来到轻快 活泼的水边,涟漪激荡,银白苍淡的 西瑞安河匆匆流过河谷, 远处是致命暗夜,陶尔—那—浮阴, 那松树覆盖的高地上无路可寻的森林, 350 黑压压地从东方 令人生畏地缓降,而在西边 弯向北方的灰暗山脉重重叠叠 挡住了西斜的阳光。 有一座小山孤岛 355 独立在谷中,就像古早 巨人混战的时候 一块滚下崇山峻岭的石头。 河流围绕山脚分开 河水环流,将悬垂的崖边 360 淘空成无数洞穴。 西瑞安河的波浪在那里短暂地踯躅 接着流去更洁净的水岸。 它曾是一座精灵的瞭望塔, 坚固,仍然美丽; 365 但如今它饱含威胁,冷酷地瞪视 一面监视苍白的贝烈瑞安德, 另一面监视北边河谷出口以外 那片悲惨的土地。 从那里可以瞥见干旱的疆域, 370 积尘的沙丘,广阔的沙漠; 更远处可以望见 浓云悬空低垂 笼罩着桑戈洛锥姆雷声滚滚的群峰。 须知在那山上 375 住着最邪恶的一位;他监视着 来自贝烈瑞安德的道路 火焰之眼不眠不休。 人类呼他夙巫,后来被他迷惑 拜服在他的权威之下 380 敬他为神,为他建了 阴暗中的恐怖神殿。 此时他尚未被奴役的人类崇拜, 仅是魔苟斯最强大的诸侯, 他是妖狼之主,嗥叫令人颤抖 385 永远回荡在山岭中,他还把 邪恶魔法与黑暗徽记 编织运用。死灵法师 用魔法驭使 大批幽灵和流浪的鬼魂, 390 将孽种或魔咒扭曲的怪物 大群聚集在身边, 执行他那黑暗邪恶的命令: 它们便是巫师之岛的妖狼。 贝伦一行的到来瞒不过夙巫395 尽管他们从森林阴沉悬垂的 枝干下悄悄走过, 但他远远看见,便唤起了狼群: “去!把那些鬼鬼祟祟的奥克抓来,”他说, “他们走得这么奇怪,仿佛心中有鬼,400 而且不像奥克惯常那样,依令 前来,向我,向我夙巫 汇报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从塔中注目,心中 怀疑与谋思渐长, 405 他不怀好意,耐心等待,直到他们被带到。 此刻他们被恶狼围在中央, 担忧自身下场。哀哉!故土, 他们抛下的纳洛格故土! 不祥的预感压在他们心上, 410 他们下行,骤停,不得不前去 越过凄凉的石头桥梁 来到巫师之岛,来到王座前 王座乃是染血的岩石雕成。 “你们去了哪里?你们见了什么?” 415 “去了精灵之地;见了泪水和痛苦, 见了蔓延的火和涌流的血, 我们去了那里,我们见了这些。 我们杀了三十个,把他们的尸体丢进了 黑暗的坑穴。我们所过之处 420 《蕾希安之歌》选段二 《蕾希安之歌》选段二 渡鸦栖落,夜鸮号叫。” “说,魔苟斯的奴隶啊,给我实话实说! 精灵之地出了何事? 纳国斯隆德又如何?谁在那里统治? 你们可曾胆敢涉足那个王国?” 425 “我们只敢踏上它的边境。 那里归俊美的费拉贡德王统治。” “难道你不曾听说他走了, 凯勒巩坐了他的王位?” “那可不对!他若走了, 430 该欧洛德瑞斯坐他的王位。” “你们耳朵真灵,地方还没去过 消息来得倒勤! 无畏的矛手啊,你们姓甚名谁? 你们还没报告,谁是你们的首领。”435 “奈雷布、敦嘎勒夫和十个士兵, 我们就叫这名,我们的黑暗巢穴 就在大山底下。我们肩负 紧急使命赶路行过荒野。 队长波尔多格等着我们 440 在那地下烈火冒烟闪光的地方。” “波尔多格,我听说,最近被杀了? 他去那个乏味的多瑞亚斯边界作战 强盗辛葛和一群不法之徒 就在那片地域的榆树和橡树下 445 畏缩苟活。那么你们莫非 没听说露西恩,那个漂亮的仙灵? 她的躯壳很美,极白极美。 魔苟斯想掳到老巢占为己有。 他派了波尔多格,但波尔多格被杀了: 450 你们居然不在波尔多格的队伍里。 奈雷布面露凶相,紧锁眉头。 他有什么可恼?小露西恩! 他想到主君毁掉一个落入彀中的少女 玷污曾经的洁净, 455 抹黑过去的光明, 为何不开怀大笑? 光还是影,你们为谁效劳? 谁是辽阔大地的主宰? 谁把最宏伟之工缔造? 460 黄金与环镯,谁是最伟大的赐予者, 谁是尘世间至尊的君王? 那贪婪的诸神, 又是谁夺走了他们的欢笑!重复你们的誓言, 包格力尔的奥克!别低下你们的脑袋! 465 消灭光明、律法和爱! 诅咒天上的星与月! 愿那自古等在外界的 永恒黑暗掀起汹涌寒潮 淹没曼威、瓦尔妲和太阳! 470 愿一切始自仇恨 愿一切终于邪恶, 听那无边的大海呻吟呜咽!” 但自由的忠贞人类和精灵 无人肯说如此亵渎之语, 475 贝伦低声道:“夙巫有什么权力 阻挠我们办事? 我们不是他的手下,也用不着 听他摆布,我们现在要走。” 夙巫大笑:“耐心点!你们用不着 480 耽误多久。但首先我要 给你们歌上一首,专心听好。” 他烈焰般的眼睛随即凝视他们 他们周围降下漆黑的幽暗一团。 仿佛隔着一道飞旋的烟幕 485 他们所见唯有深奥的双目 感官知觉皆被阻塞淹没。 他把一首巫术之歌吟诵, 唱起穿透,开启,唱起阴谋, 揭露,拆穿,出卖与背叛。490 费拉贡德恍惚摇摆,骤然间 以一首坚持的歌曲反击, 抵御,战斗,对抗黑暗的威力, 谨守秘密,力量如城塔不移, 唱着不摧的信任,逃脱,自由飞翔:500 唱起幻化,唱起变换的形体皮相, 唱起躲避的罗网,破除的陷阱, 唱起断毁的锁链,挣脱的牢狱。 如此往复,两方的歌彼长此消。 震荡,淹没,吟诵如浪涛 505 声势愈高愈强。费拉贡德对抗, 将精灵之地的全部魔法与力量 倾注在歌词之中。 昏暗中,他们听见鸟儿柔声 歌唱,在远方的纳国斯隆德,510 更有遥远的海岸,远在西海对侧 碎浪轻轻喟叹,拍打沙滩, 拍打精灵故乡的珍珠长滩。 但是翳影聚集,黑暗滋生在维林诺, 大海边上,殷红鲜血流淌,515 诺多族屠杀了自己的 弄潮亲族,从那灯火明亮的港湾 窃取了张着白帆的 洁白航船。海风哭嚎, 恶狼长嗥,群鸦散逃。 520 大海口中寒冰啁哳推轧, 安格班的俘虏愁坐哀悼。 雷鸣滚滚,处处火焚, 一团巨大的浓烟喷发,一声咆哮—— 芬罗德颓然仆倒。 525 看哪!他们现出了原本的俊美形貌, 皮肤白皙,眼睛明亮。他们不再 像奥克一样龇牙咧嘴;此刻他们身份暴露 落入巫师之手。 他们就这样不幸地沦入悲苦, 530 被勒进肉体的铁链锁住, 打下没有希望也不见微光的地牢 困入令人窒息的密网 无人理会,心中绝望。 但费拉贡德的法术 535 并非徒劳无益;因为夙巫不知道 他们的名字与目的。 他为此反复思索怀疑, 审问那些身陷囹圄的不幸囚犯, 威胁如果没人背叛, 540 吐露这些信息 那就人人都要惨死。妖狼会来 就在旁人眼前 一个个将他们慢慢吞噬,最后 将留下单独一人, 545 惊骇的他将在一个恐怖弥漫的地方 经受扭曲四肢的剧痛, 在大地的肚肠里遭受 慢条斯理、永无休止、惨无人道的 不幸和折磨,直到他全盘招供。 550 他的威胁,句句成真。 不时从混沌的黑暗中 有两只眼睛浮现,他们听得见 可怕的呼喊,继而是 撕扯的响动,地上涎水横流, 555 他们闻得到流血的味道。 但没有人屈服,没有人开口。 第七歌在此结束。接下来我回到《诺多史》,从之前的选段末尾那句“他们被关在夙巫的地牢里很久,饱受折磨,但没有人背叛”继续摘录(第116页)。如同前例,我在《诺多史》的记载之后,给出《蕾希安之歌》中差别极大的选段。 《诺多史》选段二

《诺多史》选段二

与此同时,露西恩由于美丽安的远见而得知贝伦已经落入夙巫之手,她绝望之下想要逃离多瑞亚斯。辛葛得知此事,便将她囚禁在他最高的一棵大山毛榉树上,一座离地甚远的树屋里。《蕾希安之歌》讲述了她如何脱身,进入树林,却被正在多瑞亚斯边界打猎的凯勒巩发现。他们心生歹念,带她去了纳国斯隆德,机巧的库茹芬为她的美貌所迷。从她的叙述里,他们得知费拉贡德落到了夙巫手中。他们决意让费拉贡德死在那里,并把露西恩留在身边,再强迫辛葛把露西恩嫁给库茹芬,如此他们便可积聚权力,霸占纳国斯隆德,成为诺姆族最强大的王子。他们并不打算去寻找精灵宝钻,也不准备容忍其他任何人这样做,直到他们把精灵的全部势力都收归麾下,听他们号令。但他们的谋划未能得逞,仅仅在精灵王国之间造成了疏远和仇怨。 凯勒巩麾下的猎犬之首名叫胡安。他来自欧洛米的狩猎场,属于不朽的族类。很久以前,欧洛米在维林诺把胡安赠给了凯勒巩,彼时凯勒巩常常骑马追随在那位神灵之后,跟从他的号角指挥。胡安随主人凯勒巩来到了这片大地,无论箭矢还是刀剑,魔咒还是毒药,都不能伤害他,因此他跟随主人参加战斗,多次救了凯勒巩的性命。胡安的命运已经注定,他只能死在世间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恶狼爪下。 胡安心意真诚,他初次在树林里发现露西恩时就爱她,是他把她带到凯勒巩面前。他的心为主人的背叛而悲伤,他放露西恩自由,与她一起前往北方。 在那里,夙巫一个接一个地处死了俘虏,直到只剩下费拉贡德和贝伦两人。当贝伦就要被处死的时候,费拉贡德拼尽全部力量,挣开枷锁,与前来杀害贝伦的妖狼搏斗。他杀了狼,但自己也在黑暗中身亡。贝伦在地牢里绝望地哀悼等死,但露西恩来了,她在地牢外歌唱。就这样,她将夙巫诱了出来,因为露西恩的美貌与她奇妙的歌声,名气已经传遍四方。就连魔苟斯也想得到她,并承诺对任何抓住她的人报以无上的奖赏。胡安不声不响地宰杀了夙巫派出的每一只狼,直到最大的狼肇格路因前来,于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夙巫因而发现露西恩并非孤身一人。但他想起了胡安的命运,便把自己变成世间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匹狼,接着出战。但胡安打败了他,并从他那里赢得了钥匙以及将他那施了魔法的围墙和塔楼紧箍在一起的魔咒。于是,堡垒崩解,塔楼倒塌,地牢暴露,很多俘虏获得了自由,但夙巫化作蝙蝠的模样,飞到陶尔—那—浮阴去了。露西恩发现贝伦在费拉贡德身旁哀悼。她治愈了他的悲伤和监禁造成的虚弱,但他们把费拉贡德埋葬在属于他的岛屿山顶,而夙巫再也不能染指那地。 此后,胡安回到了主人身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得比从前淡薄了。贝伦和露西恩沉浸在幸福中,无忧无虑地漫游,直到他们再次来到多瑞亚斯的边界附近。贝伦那时记起了自己的誓言,向露西恩告别,但她不肯与他分离。彼时纳国斯隆德一片动荡,因为胡安和很多夙巫的俘虏带回了消息,讲述露西恩的功绩和费拉贡德的死讯,凯勒巩和库茹芬的背叛从而暴露无遗。据说,他们在露西恩逃走之前已经派了密使去见辛葛,但辛葛大怒,派自己的属从将他们的信送了回去,交给欧洛德瑞斯。如此,纳洛格之民的心重新倾向于芬罗德家族,他们为他们曾经弃绝的王费拉贡德哀悼,听从欧洛德瑞斯的领导。 但欧洛德瑞斯不从子民所愿,不允许他们处死费艾诺的两个儿子,而是把他俩逐出纳国斯隆德,并发誓从今以后,纳洛格与费艾诺所有的儿子之间将没有情义可言。事实也的确如此。 凯勒巩和库茹芬怀着一腔怒火,骑马匆匆穿过树林,寻路前往希姆凌,当他们撞上贝伦和露西恩时,贝伦正想告别他的爱人。他们骑马奔向那对情侣,认出了二人,便企图纵马将贝伦踏在蹄下。 但库茹芬把露西恩掳到了自己的鞍上。于是就见贝伦纵身一跃——此跃堪称凡人最伟大的一跃——如雄狮般跃起扑在库茹芬疾驰的马上,一把扼住库茹芬的咽喉。混乱中人仰马翻,露西恩被远远甩了出去,摔在地上头晕目眩。这边贝伦扼紧了库茹芬,可他自己也命在旦夕,因为凯勒巩正持矛回马驰来。胡安在那一刻舍弃了主人,猛扑向凯勒巩,凯勒巩的马见状急忙转向,人人都被恐怖的大猎犬吓得不敢靠近。露西恩不允许库茹芬遭到杀害,但贝伦夺了他的马和武器,其中最重要的是他那把矮人打造,削铁如泥的名刀。然后兄弟二人骑马离去,却狡诈地回身向胡安和露西恩放冷箭。胡安没有受伤,但贝伦纵身挡在露西恩身前,受了伤。当此事流传开来,人类都把这伤记在费艾诺众子的账上。 《诺多史》选段二 《诺多史》选段二 胡安留在了露西恩身边。他听了他们的困境,得知贝伦仍需前往安格班达成任务,便去夙巫要塞的废墟里为他们取来一张妖狼皮和一张蝙蝠皮。胡安一生只开口说话三次,使用精灵或人类的语言。第一次是他在纳国斯隆德找到露西恩的时候,而这是第二次,他为他们的任务制订了铤而走险的计划。于是,他们骑马向北方去,直到骑马不再安全为止。然后他们披上狼和蝙蝠的外形,露西恩扮成邪恶神灵,骑在妖狼背上。 《蕾希安之歌》详细讲述了他们如何来到安格班门前,却发现大门新添了守卫。因为魔苟斯已经风闻外面的精灵有所计划,但不知详情。因此,他造了众狼当中最强大的一只——“刀牙”卡哈拉斯[1],安排他守在门口。但露西恩对巨狼施了魔咒,他们成功地来到了魔苟斯面前,贝伦悄悄爬到他的王座底下。然后,露西恩大胆地做了一件极可怕、极英勇的事,从来没有任何精灵敢这么做。人们认为她此举不亚于芬国昐的挑战,若非她是半神之体,或许更胜一筹。她除去了伪装,报上自己的名字,并假装她是被夙巫的狼俘虏到此。就当魔苟斯内心谋划着恶毒邪念时,她哄骗了魔苟斯。她在他面前起舞,令他整座大殿都陷入了沉睡。她向他唱歌,把她在多瑞亚斯编织的魔法外袍抛向他的脸,令他进入一个挣脱不得的梦境——什么歌谣能够唱出露西恩如此奇妙的功绩,唱出魔苟斯的愤怒和耻辱?就连奥克想起这件事,也在私下里大笑,讲述魔苟斯如何摔下王座,铁王冠掉在地上滚了出去。 于是,贝伦脱去狼形,跃上前去。他拔出了库茹芬的宝刀,用这把刀挖下了一颗精灵宝钻。然而他大胆去挖下一颗,想把它们全都夺回。狡诈的矮人所造的刀就在这时折断了,折断的回响惊动了睡着的众人,魔苟斯呻吟了一声。恐惧攫住了贝伦和露西恩的心,他们沿着安格班的黑暗通道逃走。但此时卡哈拉斯已从露西恩的魔咒中醒来,拦在了大门前。贝伦将露西恩护在身后,事实却证明这是个错误,因为不等她用外袍碰触巨狼或开口说出魔法咒语,巨狼就向此刻手无寸铁的贝伦扑来。贝伦用右拳打向卡哈拉斯的眼睛,但巨狼一口将他的手咬住,接着齐腕咬断。须知,那只手拿着精灵宝钻。精灵宝钻一碰到卡哈拉斯的邪恶肉体,卡哈拉斯的五脏六腑顿时如遭火灼,剧痛不堪。他惨嚎着从他们面前逃走,以致群山无不颤动,而发疯的安格班巨狼是曾经进入北方的所有恐怖当中最致命、最可怕的。露西恩和贝伦抢在整个安格班醒来之前,堪堪逃了出去。 他们如何流浪、绝望,贝伦如何康复并从此以后被称为“独手”贝伦·埃尔马布威德,他们如何被在他们到达安格班之前突然没了踪影的胡安救下,以及他们如何再度来到多瑞亚斯,此处不再赘述。但多瑞亚斯已经发生了诸多变故。自从露西恩逃走之后,多瑞亚斯每况愈下。她的族人搜寻她,却没有找到,举国上下都陷入了哀伤,歌声也沉寂下来。他们寻找她许久,多瑞亚斯的笛手戴隆[2]在寻找的过程中不知所终。在贝伦来到多瑞亚斯之前,戴隆曾爱着露西恩,他是除了费艾诺之子玛格洛尔和金嗓廷方之外,最伟大的精灵音乐家。但他再也不曾回到多瑞亚斯,而是流浪去了世界的东方。 多瑞亚斯的边界也遭到了攻击,因为露西恩迷失在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安格班。在那场战斗中,“神箭手”贝烈格和“重手”玛布隆这两位伟大的战士与辛葛并肩作战,辛葛格杀了奥克统领波尔多格。因此,辛葛得知,露西恩还没有落入魔苟斯之手,但魔苟斯知道她游荡在外。辛葛心中充满了忧惧。就在他忧惧的时候,凯勒巩的使者秘密前来,说贝伦已死,费拉贡德亦然,露西恩身在纳国斯隆德。辛葛闻讯,心中为贝伦之死生出悔意,而当他察觉凯勒巩很可能背叛了芬罗德家族,并且囚禁了露西恩,没有送她回家,他被激得大怒。因此,他派出密探进入纳国斯隆德的领土,并且开始备战。但他随即得知露西恩已经逃走,凯勒巩和他弟弟去了阿格隆。于是,他派信使去了阿格隆,因为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去攻击费艾诺的七个儿子,而且除了凯勒巩和库茹芬,他与余下众子也没有过节。但信使在穿过森林的途中遇到了来袭的卡哈拉斯。那只巨狼疯狂地穿过了北方的所有树林,所到之处尽是死亡和毁灭。只有玛布隆逃脱,将巨狼来袭的消息带给了辛葛。命运,或在巨狼腹中折磨他的精灵宝钻的魔法,使他没有被美丽安的魔咒所阻,闯进了从未遭到破坏的多瑞亚斯森林,恐怖和破坏向四面八方蔓延。 就在多瑞亚斯的悲伤不幸已达顶点之际,露西恩、贝伦和胡安回到了多瑞亚斯。于是,辛葛的心轻松了,但他看待贝伦时并无好感,因为他认为自己所有的悲伤忧患都源自此人。当他得知贝伦如何从夙巫手中逃脱,他感到十分惊异,但他说:“凡人,你的任务与誓言怎么样了?”贝伦说:“此刻就有一颗精灵宝钻在我手中。”辛葛说:“拿给我看。”贝伦说:“我做不到,因为我的手不在这里。”接着他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指明了卡哈拉斯疯狂的原因。而辛葛心软了,既是因为贝伦这番勇敢言辞和他的坚忍,也是因为他看到女儿和这个最英勇的凡人之间有着伟大的爱。 因此,他们计划去猎杀巨狼卡哈拉斯。参加那次猎杀行动的,只有胡安、辛葛、玛布隆、贝烈格和贝伦。这个悲伤的故事在别处讲述得更加详尽,因此在此必须简短。他们出发时,留在后方的露西恩心生不祥的预感。她如此预感并不奇怪,因为卡哈拉斯虽然被杀,但胡安在同一时刻死去,他为拯救贝伦而死,然而贝伦仍受了致命的伤,只坚持到把那颗玛布隆从狼腹中剖出的精灵宝钻交到辛葛手中。然后,他再也没有开口。他们把胡安放在他身旁,把一人一犬抬回辛葛的王宫门前。在那里,露西恩在自己曾被囚禁的山毛榉树下等到了他们,她亲吻了贝伦,然后他的灵魂便离开躯体,去了等待的殿堂。露西恩与贝伦的漫长传说至此结束,但“从束缚中得释放”的《蕾希安之歌》并没有完结。长久以来,人们传说露西恩垮了,迅速隐褪,从大地上消失,但有些歌谣说,美丽安召来了梭隆多,他把她活着送去了维林诺。她来到曼督斯的殿堂,向他唱了一首讲述动人爱情的歌谣,那首歌如此美好,以至于曼督斯空前地动了怜悯的心肠。他召来贝伦,如此一来,露西恩在贝伦临死前亲吻他时发下的誓言应验了,他们在西边大海的彼岸得以重逢。曼督斯容许他们离开,但他说,露西恩将变成凡人,如同她的爱人,将像凡人女子那样再度离开大地,她的美将化成仅存于歌谣中的回忆。事就这样成了,但据说,曼督斯作为补偿,赐给了贝伦和露西恩此后一段很长的寿命和欢乐,他们不受冻馁之苦,在贝烈瑞安德那片美丽的土地上漫游,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凡人曾与贝伦或他的配偶交谈。 [1] 卡哈拉斯(Carcharas),即《缇努维尔的传说》中的卡卡拉斯(Karkaras),也就是《精灵宝钻》中的卡哈洛斯(Carcharoth)。——译者注 [2] 此处仍拼作Dairon,而不是《精灵宝钻》中的Daeron。——译者注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这一长段诗歌接续的是《蕾希安之歌》第七歌的最后一行(“但没有人屈服,没有人开口”,第145页)。第八歌的开篇对应《诺多史》中那段十分简略的记载(第147页),讲述露西恩受凯勒巩和库茹芬挟持,被囚禁在纳国斯隆德,但被胡安解救的经过,并且介绍了胡安的来历。《蕾希安之歌》的正文中以占一行的星号来标志下一歌的开始,第九歌始自第329行,第十歌始自第619行,第十一歌始自第1009行,第十二歌始自第1301行,第十三歌始自第1603行,而第十四歌也是最后一歌,始自第1939行。 在维林诺,有成群猎犬 系着银项圈。雄鹿,野猪, 狐狸,野兔,还有灵巧狍鹿 在苍翠林中往来自如。 掌管此间森林的神灵 5 乃是欧洛米。醇酒与猎歌 在他的厅堂沛然流淌。 长久以来诺姆族又称他为 塔夫洛斯,他的猎角长鸣 多年前回荡在处处山岭; 10 诸神中唯有他热爱 日月的旌旗升空招展 之前的世界;他的骏马 四蹄掌以黄金。在西方彼岸 的森林里,他拥有无数 15 不朽种族的猎犬狺狺。 强健灵敏,有灰有黑, 白色长毛如丝绸光润, 还有纯棕灰花,准确敏捷 如紫杉长弓放出的羽箭; 20 它们的吠叫仿佛鸣响在 维尔玛王城上的低沉钟声; 眼睛像是有生命的珠宝, 列齿犹如象牙。它们如宝剑出鞘 系绳甫解,直奔气味追索而去 25 带给塔夫洛斯狩猎的欢趣。 在塔夫洛斯的河湾绿野 胡安曾是一只幼犬。 他长成敏捷中最敏捷者 欧洛米将他赠送给了 30 喜爱追随自己的猎角 驰越丘谷的凯勒巩。 当费艾诺众子背离家园 前往北方,光明之地的猎犬 唯有胡安跟随在主人身边。 35 他参与了每一次奇袭 每一次狂野的突击 深入每一场致命的战役。 奥克,恶狼,砍杀的白刃 多少次,他从中救援了自己的主人。40 他有灰色毛皮,勇猛无倦 专猎恶狼;闪亮的双眼 穿透阴影迷雾,在湿沼荒草 簌簌林叶,灰土尘沙之间 他能找见数月前的气息, 45 他熟悉贝烈瑞安德每一条小径。 但是恶狼,才是他心头所好; 他喜欢直扑它们的咽喉 了结凶残邪恶的性命。 夙巫的狼群,惧他如死神。 50 无论巫术,枪箭,咒祷, 无论獠牙,还是邪术的毒药 都不能伤他分毫。因为他的命运 已经织就。但是他丝毫无惧 那业已判定,昭告于众的结局: 55 他将死在最强大者手下, 他将死于最强大的妖狼爪牙, 面对最强大的妖狼生长于石窟,他终将殒命。 听!在遥远的纳国斯隆德, 越过西瑞安河,更往远处, 60 隐约有呼喊与猎角响起, 吠叫的猎犬成群穿过树林。 行猎开始了,森林被惊醒。 骑猎者何人?难道你不曾听闻 凯勒巩与库茹芬 65 放出了猎犬?在日出之前 他们欢欣喧闹着翻身上马, 带着长枪与弓箭。 近来夙巫的狼群竟敢 四处游荡。在湍急的纳洛格河对岸, 70 它们的眼睛在夜里荧荧发光。 也许,它们的主人做梦也在 老谋深算,编织诡计, 想刺探精灵贵族的秘密, 想窥知精灵国度里有何来往 75 在山毛榉与榆树下有何动向? 库茹芬说:“亲爱的兄长, 这种异状,我可不乐见。 这预示了什么黑暗的诡计? 我们得赶紧扫荡这些邪祟的形迹! 80 此外,要是能狩猎一场杀些恶狼, 我心就能欢喜昂扬。” 然后他靠过去低声耳语,说 欧洛德瑞斯是个迟钝的笨蛋; 纳国之王一去经年, 85 却不闻一点消息传言。 “查明他是死了还是无恙 至少对你有利; 召集你的属下与军队。 然后说‘我出门打猎’, 90 人们就会以为你想要的 只是纳洛格河畔的猎物而已。 但在森林里或可探知消息; 如果天赐好运,机缘巧合, 他从疯狂的旅途归还,再如果 95 他带回一颗精灵宝钻—— 其余我不必多言;但一个理当 归你(也归我们)所有,就是那光明的宝石; 另一个也能手到擒来,就是王权。 我们的家族才是年长的血脉。” 100 凯勒巩凝神细听。他未发一语, 却带了强健的人马出动; 一众猎犬以胡安为首, 随着兴奋的嘈杂跳纵。 他们驰骋三天,经过杂木丛生的 105 丘陵山岭,猎杀夙巫的狼群, 斩下许多头颅,收获灰色狼皮, 他们又驱逐了大批恶狼, 直到接近多瑞亚斯西部的边界, 才终于止步,稍作歇息。 110 隐约有呼喊与猎角响起, 吠叫的猎犬成群穿过树林。 行猎开始了,森林被惊醒, 是谁像受惊的小鸟一般逃命, 她犹如舞蹈的脚步带着恐惧。 115 她不知道是谁惊扰了森林。 她离家远游,穿过溪谷 苍白如孤魂来去飘忽; 她的内心不断催促她继续向前 但是她气力已尽,双眼黯然。 120 胡安看见一个影子摇曳 倏然穿过一片林中的草地 仿佛夜雾被日光包围 匆忙仓皇,惊恐遁退。 强壮的胡安吠叫,奔扑追逐 125 那陌生幽暗,胆怯的身影。 扇动着恐惧的翅膀,犹如 被高处疾飞的鸟儿捕食的蝴蝶, 忽而悬空不动,忽而振翅直飞, 她茫然乱闯,四处冲撞 130 却是徒劳。最后她身倚树干 只能喘息,胡安直扑上前。 无论危难中惊呼的魔法字句, 还是她所通晓,编织进自己 黑色衣袍的精灵法力, 135 都无法抵御这头强健的猎犬, 他不受任何咒语支配辖制 因为他属于古老的永生族群。 除了胡安,她从未遇见谁 不为魔咒所制, 140 不折服在她的法力之前。但是她可怜可爱, 嗓音温柔,忧伤苍白, 双眼泪水迷茫,仿如星光 驯服了无惧死亡与怪兽的猎犬。 他轻轻将她驮起,把这颤抖的负荷 145 轻轻负在背上。凯勒巩从未 见过这样的猎物: “好胡安,你带了什么回来! 是黑暗精灵少女,鬼魂,还是精怪? 咱们今天可不是为了这个而来。” 150 少女说:“此乃多瑞亚斯的露西恩, 她满怀忧伤,流浪在蜿蜒小径 远离森林精灵的晴朗林间, 她的勇气渐渐消散, 希望黯淡。”说着她褪下 155 犹如一片阴影的斗篷, 现出身形,如沐银白光晕。 珠宝如星辰闪烁晶莹 朝阳下仿佛清晨露水; 蓝衣有黄金百合点缀 160 熠熠生辉。谁能够目睹 那美好的脸庞却不生赞叹? 库茹芬凝视良久,目不转睛。 她长发微有香泽,鲜花绕缠, 轻盈的体态,精灵的脸庞 165 击中他的心,他着了迷 寸步不能移。“啊,王家的少女, 美丽的女士,你为了什么 如此长途跋涉,寂寞艰辛? 多瑞亚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170 有什么战乱与悲痛的消息?尽管说吧! 好运指引你一路顺利; 你已经找到了友情善意。”凯勒巩说, 一面凝望她的精灵身姿。 他心中想着自己所知的那些 175 她没说出的故事,但他面带笑意 她看不出任何诡计。 她问:“您是何人,带领着如此堂皇人马 逐猎在这危险的森林里?” 他们的回答似乎充满好意。 180 “可爱的女士,我们听候你的差遣, 是纳国斯隆德的君主,在此相迎 请求你一起回到他们的山居, 暂时忘掉你的忧虑, 重获希望,安然休息。 185 现在但请你说说自己的遭遇。” 露西恩叙述了贝伦 在北方的作为,命运带领他进入 多瑞亚斯,她的父亲辛葛 大为震怒,指派给贝伦 190 艰难的任务。这兄弟俩听了 不动声色,仿佛听到的话语 与他们丝毫无涉。 她从容讲述自己离家的经过 以及她织就的神奇披风,但当她忆起195 贝伦踏上危途之前溪谷里的阳光, 忆起多瑞亚斯的月光与星光, 她难以为继。 “两位大人,我们必须尽快! 不能虚掷辰光,安然休息。 200 须知王后美丽安心有明晰洞见, 多日前她纵目远望, 深感忧惧,她告诉我, 贝伦凄惨无助,身陷囹圄。 妖狼之主的牢狱黑暗, 205 锁链与妖法无情而凶残, 被困的贝伦正受苦煎熬—— 如果更可怕的事物还没有 为他带来死亡,或者对死的希冀。” 悲哀哽住咽喉,让她无法呼吸。210 库茹芬私下低声对凯勒巩说: “现在我们问出了 费拉贡德的下落,还知道 夙巫的妖兽为何逡巡。” 他又悄悄耳语诸般建议, 215 教凯勒巩应当如何回应。 凯勒巩说:“女士,如你所见, 我们正在猎取游荡的野兽, 我们的人马壮盛勇敢, 但要进攻魔巫的岛屿要塞,220 尚嫌轻率,准备不足。 还请不要误解我们的心志。 你看,我们现在中止逐猎 取道捷径,返回山居, 在那里再行谋策,秣马整兵, 225 前去拯救痛苦无援的贝伦。” 他们返往纳国斯隆德, 带着忧心如焚的露西恩。 她唯恐驰援不及,逝去的每一刻 都催促着她的心神,但她感觉230 他们并没有全速前进。 胡安不分日夜,领头飞奔。 他每次回头等待,都感到 困惑不解。他的主人有何目的, 为什么他不急如星火般赶路?235 为什么库茹芬望着露西恩, 眼中有炽热的欲望?他深深思考, 感到有古老的诅咒悄悄 投下邪恶的阴影,将精灵之地笼罩。 他内心苦苦挣扎,为着 240 英勇贝伦的苦难,为着可爱的露西恩 还有无所畏惧的费拉贡德。 在纳国斯隆德,火把高烧, 盛宴与音乐已经备好。 露西恩不吃不喝,唯有悲泣。 245 她失去自由,被严密看守 不得逃走。她的魔法斗篷 被藏了起来。她的祈愿 无人聆听,她焦急的疑问 无人回应。远方那些人 250 在漆黑的地牢中遭受痛苦渐渐憔悴, 身陷囹圄状况凄惨, 此地却仿佛无人理会。 太晚了,她这才知道这两人的背叛。 费艾诺之子将她掳来 255 在纳国斯隆德,这不是秘密 他俩不关心贝伦,也没有理由 从夙巫那里夺回那位他们 不爱的君王——他的任务唤醒了 他们胸中那仇恨的誓言。 260 欧洛德瑞斯知晓他们 正在实施的阴暗图谋: 袖手放任费拉贡德王身殒, 费艾诺家族将与辛葛的血脉结盟 无论借由武力,还是协议。 265 但是欧洛德瑞斯没有权力 阻止他们的行动,因为 他所有的臣民仍受他们辖制 人人仍然听从他们的指使; 欧洛德瑞斯的诤言无人在意; 270 他们已将羞恶之心践踏,不肯理会 费拉贡德急难待援的消息。 每一天,跟在露西恩脚边 夜里在她的卧榻旁陪伴 是纳国斯隆德的猎犬胡安; 275 她对他说话,温柔慈爱: “胡安啊,胡安,凡世大地上 自古以来最敏捷的猎犬, 你的主人怀着什么样的邪念 无视我的眼泪与苦难? 280 从前在众人之中,巴拉希尔 最把上好的猎犬珍爱; 在孤独无侣的北方,贝伦 亡命流浪在荒野, 他仍有忠实的朋友,都是 285 身覆毛皮,肩生羽翼的生灵, 以及古老荒凉的岩石深山 依然隐居的神灵。但是 现在除了美丽安的女儿, 无论精灵与凡人, 290 谁都不记得连魔苟斯也无法 将之摧折、打入奴役的贝伦。” 胡安没说话,但是库茹芬 从此不能接近露西恩 也不能碰触这位少女, 295 因为胡安的獠牙使他退惧。 于是在一个夜晚,雾气 缭绕着微明的秋月 明灭的群星闪现,流划在 满天纵横飞云之间。 300 冬天的号角,已经在 萧索的林中吹响。 看!胡安不见了。露西恩 独自一人,忧惧又生新患。 万籁俱寂,不闻声息 305 无眠之夜充满未知的恐惧, 天尚未明,一个影子贴着墙下 悄然来到。接着 她的魔法斗篷飘然落在卧榻边。 她浑身颤抖,却见大猎犬 310 匍匐在侧,她听见一个低沉的话音 仿佛远方塔楼上钟声悠缓。 胡安说话了,之前他从未开口 此后也只有两次,他能够 口吐精灵语言: 315 “挚爱的女士,所有人类, 整片精灵之地,所有肩生羽翼 身覆毛皮者,都该服侍敬爱你。 起身吧!出发!披上你的斗篷! 在天光降临纳国斯隆德之前, 320 我们将飞奔,你跟我, 奔赴北方的重重危祸。” 接着他把完成此行任务 的计划和盘托出,方才住口。 露西恩仔细聆听,心中惊叹, 325 她温柔凝视着胡安 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颈—— 他俩的友谊永存,直到死亡来临。 **** 在魔巫的岛上,被困在地牢 冰冷,邪恶,没有光明与出口 330 受尽苦刑,是两名被遗忘的战友 茫然瞪视无尽黑夜。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 其他十人都已命终, 碎折的骨头,森然在目 335 他们为主忠心耿耿,直到最后。 贝伦对费拉贡德说: “我死不足惜, 所以我想吐露一切, 如此你也许能脱离 340 这黑暗的地狱。我在此解除 你旧日的誓约,你为我 承受的一切,早已抵过当年的恩义。” “唉!贝伦,贝伦你还不知道 魔苟斯爪牙的承诺 345 虚无缥缈。无论得知 我俩名字与否, 夙巫都决不会准许你我 脱离这黑暗痛苦的桎梏。更有甚者, 他若知道被俘者乃巴拉希尔之子350 与费拉贡德,我想我们只会 遭受更多折磨,他若知道 我们此行艰辛为何而来 还会使出更可怕的对策。” 他们听见恶魔的笑声 355 回响在黑牢里。“是极,是极, 你说的没错,”一个声音说道。 “区区法外凡人, 他是死不足惜。但是一个王, 一个不死的精灵,能承受诸多 360 凡人无法忍受的手段。也许, 当你的族人知道是谁 被这恐怖惨酷的高墙监禁, 就会卑伏了高傲之心,急着以宝石黄金 赎回他们的王;又或许, 365 傲慢的凯勒巩会认为 让对手留在牢狱里更划算, 把王位与黄金都留给自己。 又或许,在一切结束之前, 我会弄清楚你们为何而来。370 恶狼饥渴,时辰已近 死亡,贝伦不必再把它等待。” 分秒缓慢流逝。昏暗中忽见 两只眼睛闪现。贝伦知道劫数将至 被缚的他不声不响拉扯锁链, 375 拼尽凡人全身气力。 听!乍然传来铿锵巨响 铁链脱落崩解,罗网 四分五裂。猛扑而上 制住阴影中蛰伏的恶狼 380 不畏獠牙与致命的创伤, 却是忠诚的费拉贡德。 黑暗中他与恶狼缓慢缠斗, 低声咆哮,毫不留情, 咬住血肉,扼紧咽喉, 385 手指缠进蓬乱的毛皮, 倒伏的贝伦被撇下无人理会 终闻那头妖狼濒死喘息。 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永别了! 无畏的贝伦,我的伙伴与战友, 390 这片凡世,我不再停留。 我已经全身冰冷,心房爆裂。 我用尽最后的力量 挣脱了束缚,致命的毒牙 已经刺进了我的胸膛。 395 现在我得走了,走向长久的歇息 去那时光停驻的殿堂,蒂姆布伦廷山下, 那里诸神饮宴,光明照耀在 闪光的海上。”就这样,王死了, 精灵琴手至今犹在传唱。 400 贝伦倒卧在地。他悲痛却无泪水, 他绝望却无惧无畏, 等待着脚步,语音,等待大限到来。 死寂幽深,更胜万古王陵 久遭遗忘,犹如棺椁 405 满覆无数年月尘埃 深深葬入永恒的地底, 死寂缓慢,无间,悄悄将他包围。 突然死寂遭遇剧震 如琉璃般分崩离析。隐约传来歌声 410 震撼着施了魔法的山丘, 震撼着监牢铁锁,巨岩四壁, 光明刺穿了黑暗的威力。 他感觉自己被繁星闪闪的 宁静夜晚包围,空气里有 415 沙沙微声与罕见的香气; 夜莺在树梢,月光下 纤长手指抚奏着 长笛与六弦提琴 在一座岩石孤丘上,古往今来 420 最美的人儿独自起舞 身着微光闪烁的衣裙。 仿佛在梦里,他开始歌唱, 他的吟唱响亮激昂, 唱起北方古老的战歌, 425 讲述惊险的壮举, 进军挑战无数险阻,摧毁 强大势力与高塔,摇撼坚固的城墙; 人类口中的“点燃的烟斗”, 七颗明星乃瓦尔妲亲手 430 在北方安放,银色的火焰 仍燃烧不息,大放光亮 黑暗中的光明,悲痛时的希望, 它是魔苟斯敌手的宏大纹章。 “胡安,胡安!我听见一首歌435 从深深的地下升起,遥远但有力 那是贝伦传上来的歌。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过去我在 睡梦与流浪时,经常听见的声音。” 露西恩悄声耳语。死寂的夜里 440 在苦难的桥上,她身披斗篷 坐下歌唱,魔巫的岛屿 直到最高,直抵最深, 巨岩堆叠着巨岩,椿梁支撑着椿梁, 都在战栗着回响。妖狼齐嗥, 445 胡安隐身低伏,沉声咆哮 他在黑暗中警觉聆听, 等待残酷无情的战斗来临。 在高塔中,夙巫身裹乌黑斗篷 听见她的声音 450 遽然起身。他聆听良久, 露出笑容,他认出了这首精灵歌曲。 “哈,小露西恩!是什么 把愚蠢的飞虫,带进不该去的网中? 魔苟斯!等我为您的珍藏 455 添上这颗宝石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您将欠我丰厚的奖赏。” 他步下高塔,调兵遣将。 露西恩歌声不停。一个鬼祟的暗影 舌头血红,齿牙大张 460 偷偷走上石桥;她全身颤抖 圆睁的双眼无神,但她继续歌唱。 鬼祟暗影一扑上前, 转眼却挣扎喘息,倒地不起。 它们一只接一只,前仆后继,465 都送了性命,没有一只 能够拖着脚步回去报信 说桥头潜伏着一个凶猛可怕 的身影。于是桥下 呜咽厌恨的水流,淹没了 470 大批胡安扑杀的灰色狼尸。 一个有力的身影,缓缓走上窄桥 它是满口贪涎的仇恨化身, 它是可怖的妖狼,强壮凶狠: 灰白色的肇格路因,长久以来 475 统领所有被唾弃的野兽与恶狼, 以人类与精灵的血肉为食 就在夙巫的座下脚旁。 他俩的搏斗不再沉默。 黑夜里震响了嘶啸低嘷, 480 直到妖狼哀鸣着瑟缩逃窜 死在他被喂养大的座椅脚畔。 “胡安就在外面。”他说完就断了气, 夙巫闻言,胸中充满怒火与傲慢。 “他将死在最强大者手下, 485 他将死于最强大的妖狼爪牙。” 他如是想,以为自己知道 胡安命运的古老预言,将如何分晓。 只见一个毛发蓬乱的形体出现, 狠恶地盯住黑夜缓步上前 490 全身浸透毒药,遍体潮湿阴寒 可怕的眼睛如恶狼般贪婪 然而其中荧荧有光,比狼眼 还要恐怖凶残。 它身高体壮,口似血盆, 495 森森闪耀的利牙, 把毒液、折磨、死亡沾染。 它的呼吸是致命的蒸汽 横扫前路只在吞吐之间。 露西恩的歌声渐渐低落 500 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因冰冷、剧毒、阴沉的恐惧而黯淡。 这就是夙巫化为狼身, 从安格班的大门直到炎热的南边 潜身凡世土地肆虐为祸的恶狼 505 如此巨大的前所未见。 他猛然扑来,暗影中 胡安闪身躲开。他随即转身 冲向晕厥的露西恩。 她在昏沉中依然感觉到 510 他恶臭的呼吸,于是她稍微转醒, 强撑着低声说出神奇咒语, 她的斗篷轻扫他的脸前。 他一个踉跄,脚步蹒跚。 胡安猛扑上前。恶狼往后一闪。 515 星空下,猎食的群狼犹如困兽 发出战栗的长嗥, 无畏的猎犬吠叫,扑杀敌手。 他俩忽退忽进,跳纵奔逐, 时而彼此周旋,时而佯攻防守, 520 扭打厮杀,倒而复起。 突然胡安将这可怕的对手摔翻在地 撕开他的喉咙,要扼杀他的性命。 但争斗并未如此告终。只见他不断变形, 忽而恶狼,忽而大虫, 525 忽而怪兽,直到现出恶魔原身, 任凭夙巫变幻,却始终无法挣开 或摆脱胡安那不顾一切的紧咬。 无论巫术,枪箭,咒祷, 无论獠牙,还是邪术的毒药 530 都不能伤胡安分毫,他曾经是 维林诺的猎犬,在那里将公鹿与野猪猎倒。 魔苟斯以邪恶繁衍出的丑恶邪灵 浑身发抖,几乎脱离了 黑暗的躯壳,此时露西恩起身 535 微颤着注视痛苦挣扎的夙巫。 “黑暗的恶魔,卑鄙的幻影 你是污秽、谎言、狡诈铸就, 你将命丧此地,畏缩的魂魄 游回主子的巢穴里 540 忍受他的咒骂与愤怒吧; 他将把你监禁在呻吟的 大地肚肠深处,你赤裸的游魂 将在洞窟里 高声哀嚎,语无伦次——除非 545 你交出这黑暗堡垒的钥匙 坦白你用什么魔咒 紧箍石块建造此地, 再说出解除桎梏的密语。” 他浑身战栗,挣扎喘息 550 背叛了主子对他的信任, 彻底认输屈服,交代了所有秘密。 看!桥头光明乍放, 犹如群星自夜空临降 将下界燃烧震撼。 555 露西恩张开双臂, 高声呼唤,她的嗓音清亮 恰似万籁俱寂之际, 越过山岭,凡人偶尔听见 精灵的号角悠悠回荡。 560 黯淡的山脉背后,黎明初现; 灰白的群山峰顶,静静凝望。 山丘震荡,城堡坍塌, 高塔无不倾颓; 岩石裂张,桥梁崩解, 565 浓烟骤起,西瑞安河翻腾如沸。 夜鸮飞窜,仿如幽灵, 在晨光中啼泣, 肮脏的黑蝙蝠,冷风中飞掠, 往致命夜翳森林的阴暗枝间 570 尖叫着寻找新的巢穴。 昏暗的阴影里,恶狼哀鸣呜咽 四处逃窜。苍白的人影衣衫褴褛 仿佛梦醒,蹒跚走出地牢 抬手遮挡光眩的双目: 575 他们是漫长黑夜里饱受煎熬 断绝希望的俘虏,此刻 既惧且惊,重获自由得光明照拂。 一只肉翅巨大的吸血魔鬼, 从地底窜出,尖啸着飞远 580 污血滴洒在林梢; 胡安只见爪下的狼形躯壳 丧失了生机——夙巫已逃往 陶尔—那—浮阴,暗夜笼罩的森林 在那里把新的王座与更黑暗的堡垒重建。 585 重获自由的俘虏们一拥上前 涕泣悲鸣着赞扬与感激。 但是露西恩焦急地放眼寻觅。 贝伦没有出现。终于她说: “胡安,胡安,难道我们 590 只能在死难者中找到要找的人? 为了爱,我们曾为他艰辛奋战。” 于是他俩结伴,在西瑞安河畔 把每一块岩石搜遍。他们发现 贝伦独自一人,纹风不动 595 在费拉贡德身旁哀悼,甚至没有 抬头看看,是谁迟疑着来到他的身边。 “啊!贝伦,贝伦!”她把他呼唤, “我是不是找到你已经太晚? 哀哉!地上你空自痛悼的这位 600 不正是高贵的族类里 那最高贵的一位! 唉!往昔相聚的时光无上甜美 如今重逢却泪眼相对!” 她的声音饱含爱意与期盼 605 他胸中哀痛止息,抬起双眼, 她竟亲身犯险来到他身边 他的心中为她重新燃起了火焰。 “啊,露西恩,露西恩! 精灵之地最美好的少女, 610 你的美人类的儿女无法企及, 你的爱拥有多大的力量 竟将你带来恐怖的老巢! 看看这柔软的手足,如云的乌发, 花朵装饰的额头如此白皙, 615 纤长的双手沐浴着崭新的晨曦!” 她投入他的臂弯,就在 这破晓时分晕去。 **** 歌谣传说,精灵曾用 被遗忘已久的古老语言, 620 传唱露西恩与贝伦如何 游荡在西瑞安河边。 他们轻快穿过诸多林间草地, 共度时光甜美,所过之处充满欢欣。 虽然林中寒冬肃杀 625 她脚边依然流连着鲜花。 缇努维尔!缇努维尔! 贝伦与露西恩所到之处 鸟儿在雪峰下生活歌唱 没有丝毫惧怕。 630 他们离开了西瑞安的小岛, 但在岛上山顶,堆起了一座 绿色坟丘,竖起了一方石碑, 彼处埋葬的白骨,乃是 芬罗德之子,费拉贡德—— 635 直到这片土地沧桑变幻, 沉没在无底深海。 但在维林诺的树下,费拉贡德 畅笑无忧,再未踏足 泪水与战乱的灰暗世间。 640 他并未回到纳国斯隆德; 消息却迅速传了过去, 纳洛格之王已死,夙巫已被击败, 岩石塔楼已崩坏。 很多人终于回到故土 645 多年前他们被阴影俘虏。 猎犬胡安也如幽影般归来, 却未从愤怒的主人那里 得到丝毫感激与赞誉; 他虽不情愿,但忠心如故。 650 纳洛格的殿堂充满喧闹 凯勒巩想制止却是徒劳。 人们痛悼他们陨落的王 疾呼一个少女居然有胆量 去做费艾诺众子不敢做的事, 655 “杀了那些不忠不义的王子!” 反复无常之辈现在这么高喊 当初随王出征他们却是不愿。 欧洛德瑞斯道:“王国如今 归我一人掌管。我不允许 660 亲族溅血相残。但是 此地不会将食宿赐予 背叛了芬罗德家族的兄弟两人。” 他俩被带上前来。凯勒巩 傲慢不逊,拒绝行礼, 665 丝毫不以为耻,眼中闪着 恫吓的凶光。但库茹芬 那机巧的薄唇边,笑意犹噙。 “日落之前,你们必须 永远离开这里。你们 670 乃至任何费艾诺之子, 永远不得返回此地; 你们与纳国斯隆德 永远没有情义可言。” “我们决不会忘记!” 675 他们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牵出骏马,召集 依然效忠自己的亲随。 他们一语不发,吹响了号角 急如星火,怒气冲冲地驰离。 680 漫游的贝伦与露西恩 此时正朝多瑞亚斯走近。 虽然寒风阵阵,林木凋尽, 冬日的气息嘶嘶掠过枯草间, 他们依然在天空下歌唱 685 霜白的苍穹茫茫高远。 他们来到明迪布河狭窄的激流边 明亮溪水跳荡着离开山间 这里是多瑞亚斯的西面边疆 美丽安的魔咒编织成网 690 守护着辛葛王的国境, 陌生的脚步都会迂回迷失其中。 贝伦的心中突感忧伤: “唉,缇努维尔,我们就此别了 你我短暂的和鸣告终, 695 各自走上孤寂的旅途!” “为什么告别?更光明的前景 就在眼前,你何出此言?” “因为你过了边界,就能 安全回到美丽安的保护之下 700 你就能自由自在地徜徉, 回到深爱的森林与故乡。” “远远望见多瑞亚斯不受侵犯 美丽的林木苍苍莽莽 在微光中挺立,我心的确欢喜。 705 但是多瑞亚斯,我心已经背弃。 我的脚步带我离开故土, 离开了家园与亲族。我的眼睛 不愿再见那里的一草一叶 除非有你与我一起。 710 埃斯加尔都因 河岸幽影浓荫,水深流劲! 为何我要抛下歌曲 终至在无尽的滚滚河水畔 绝望独坐,心痛而孤寂 715 凝望着流水无情而去?” “就算辛葛愿意或者允许, 贝伦也再不能找到通往 多瑞亚斯的曲折小径; 因为我曾向你父亲发誓 720 不再回到那里,除非我取来 那颗闪耀的精灵宝钻, 以英勇赢取我心所欲。 ‘无论岩石、钢铁、魔苟斯的烈火 还是精灵之地的全部力量,都不能阻止我725 拥有我渴望的珍宝。’ 为了美好胜过人类儿女的露西恩 我曾如此立誓。 唉!我的承诺,我必坚守, 纵然悲伤锥心,满腔离愁。” 730 “那么露西恩也不会回去家里, 而将在森林里流浪悲泣, 不在意危险,也不再欢笑。 如果她不能违背你的心意 与你并肩同行,她也定要追随 735 你铤而走险的脚步,直到 贝伦与露西恩重逢,再度相恋 无论在凡世还是在阴影的海岸。” “不行,最勇敢的露西恩, 你只让离别愈发艰难。 740 你的爱救我脱离监禁危难, 但是你那蒙受无上祝福的光芒 千万不能被引向那远方的恐惧, 那最黑暗的城堡可怖至极。” 他不由得颤抖,“千万不能!千万!” 745 正当她在他的臂弯里乞求, 异声忽至仿佛疾行的风暴。 驰来的是库茹芬与凯勒巩 喧嚣骤起犹如一阵风响 敲打大地的马蹄铿锵。 750 他们满怀愤怒, 疯狂往北急奔,寻找 致命翳影交缠的陶尔—那—浮阴 与多瑞亚斯之间的小道。 那是最快的捷径 755 他们要去投奔东方的亲族, 那里希姆凌山丘守卫着 壁立森然的阿格隆隘口。 他们看见了漫游的二人。 只听一声呼啸,他们疾驰而上 760 看似要把这对恋人与他们的爱情 了结在疯狂的马蹄之下。 但逼近的坐骑骤然转向 骏马鼻孔大张,扭过高贵的脖颈; 库茹芬在马上弯身,伸出强壮的手臂765 将露西恩掳在鞍后,他放声大笑。 然而他笑得太早。 凶猛更胜金毛的狮王 被带了倒钩的羽箭激怒, 有力犹比长角的雄鹿 770 被追猎时一纵越过山谷, 贝伦纵身一跃,一声大吼 直扑库茹芬,绞紧双臂 环住了他的咽喉, 人仰马翻,摔落在地, 775 二人展开了无声的缠斗。 在凋尽的树枝与天空下 露西恩躺在草地上昏迷不醒; 诺姆族王子感到贝伦无情的 手指扼紧咽喉,毫不松动, 780 他双眼开始暴凸, 吸不进气的嘴里舌头悬吐。 凯勒巩拍马而上,手中持矛 惨死的命运逼近了贝伦。 露西恩从绝望的锁链下拯救的人 785 眼看要死于精灵的钢刃。 但咆哮的胡安突然纵身 跃到主人面前, 毛发怒张,白牙雪亮, 就像瞪视着野猪恶狼。 790 凯勒巩的坐骑惊跳躲闪, 盛怒之下他高声咒骂: “诅咒你!低贱的狗, 胆敢向你的主人龇牙逞凶!” 但无论是狗,是马,还是胆大的骑手,795 都不肯靠近强大的胡安。 他暴怒反冷静,身处劣势却凶猛, 张开大口血红。他们往后退缩, 恐惧地远远打量: 无论宝剑短刃,还是长长弯刀, 800 弓射羽箭,还是投掷尖矛, 无论主人亲随,胡安丝毫无畏。 库茹芬险些交代了性命, 幸好露西恩制止了搏斗。 她醒来起身,焦急地 805 来到贝伦身边,轻声呼唤: “大人,马上克制你的怒火! 千万别学可憎的奥克。 精灵之地的仇敌众多, 不见稍减,我们却因为 810 古老的诅咒而可悲地内斗, 任由世界崩坏衰堕。 请停手讲和!” 于是贝伦放开了库茹芬, 但取了他的坐骑与锁甲 815 夺了他闪耀寒光的宝刀, 精钢锤锻,不带刀鞘。 此刀的刃尖刺破的血肉 没有医者能够治疗;因为 很久以前,矮人慢慢吟唱着咒语 820 把它锻造,诺格罗德城中 他们的锤打声声,仿佛钟鸣。 此刀截铁犹如软木, 斩断环甲仿佛羊毛。 但现在它落入旁人之手, 825 旧主已被凡人打倒。 贝伦扛起库茹芬,远远掷在一边, “滚!”他喊,言语不留情面; “快滚!愚蠢的叛徒, 愿你的贪婪在流亡中冷却! 830 起来,快走!别再效仿 魔苟斯的奴隶或该受诅咒的奥克! 高傲的费艾诺之子, 愿你今后的作为比过去的行径高贵!” 贝伦说完便领着露西恩离去, 835 胡安依然在原地警戒。 “后会无期,”俊美的凯勒巩喊道, “远远地滚!费艾诺众子的怒火 将烧遍谷地山岭 你哪怕在荒野里饿死, 840 也好过品尝我们的愤怒。 什么宝石,美女,精灵宝钻, 你休想长久占有! 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诅咒你, 我们从晨起到安歇都诅咒你! 845 后会无期!”他飞身下马, 从地上扶起自己的兄弟; 然后他拉开黄金张弦的紫杉弓 朝着毫无防备携手走远的两人 射出羽箭,箭镞是矮人的工艺 850 还带着残酷的倒钩。 贝伦与露西恩没有转身或回顾, 但胡安高声咆哮,纵身上前 截下了疾飞的羽箭。犹如星流电转 又一箭破空而来索命; 855 已经转身的贝伦猛然上前 将露西恩以胸膛护住。 箭镞深深贯入血肉。 他颓倒在地。那兄弟俩丢下他 纵声大笑,扬长而去; 860 然而他们催马如风,害怕 怒极的胡安追至。 尽管库茹芬伤肿的嘴唇在笑, 但关于这背信一箭的故事 日后在北方流传, 865 人类在大出征[1]时依然牢记, 怨恨助长了魔苟斯的意念。 从此猎犬再也不愿 追随凯勒巩与库茹芬的号角。 纵然历经风雨战乱, 870 房舍全部焚烧倾颓, 胡安再也没有把头 伏在旧主的脚边。 英勇敏捷的他,从此追随露西恩。 此刻她跌坐在贝伦身边悲泣 875 试图止住如潮鲜血 泉涌而出,既多且急。 她撕开他的上衣, 从肩头拔出锐利的箭镞, 再用泪水洗净他的伤口。 880 胡安寻来一片草叶, 在所有草药里最具疗效, 长青的它生在林间草地 有着宽大灰白的叶片。 胡安知晓所有药草的功效, 885 因为他曾在林中探索远游。 它很快缓解了贝伦的痛苦, 而露西恩在树影下为他 低声吟唱止血的咒语, 在充满战火兵祸的不幸生活中 890 精灵女子长年把它传诵。 大山投下阴森翳影, 诸神的镰刀跃升 在北方的幽暗天空, 在冷酷的黑夜里 895 每颗星兀自大放光芒, 闪耀着明辉清冷。 地上一星红光跳跃: 在交织的树影下, 篝火与荆棘哔剥作响。 900 贝伦昏睡在火旁, 梦中他目不暇给,漫游不停。 照拂他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 她清醒不寐, 润湿他的嘴唇,抚平他的眉宇, 905 轻声吟唱一首歌,功效更胜 从前所有的古奥铭文与医者咒语。 彻夜的守望渐渐结束, 灰雾弥漫的早晨慢慢来临, 白日辗转驱散了朦胧。 910 贝伦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他起身大喊:“在另一片天空下, 在更可怕的陌生世界里, 我久久流浪,仿佛孤身 走进死亡所在的幽暗阴影; 915 但始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像钟铃,像弦乐,像竖琴,像鸟鸣, 像无词的音乐自由奔流, 把我呼唤,穿过黑夜把我呼唤, 如有魔力,把我引回光明! 920 伤口已治愈,痛楚已平息! 现在我们又迎来了早晨, 又能踏上新的旅程—— 奔赴险境。在那里贝伦或可一搏求生, 但是你,缇努维尔,我想还是 925 最好在林中等待, 等在多瑞亚斯的林木下, 但你的精灵歌声 余韵永远与我同在, 哪怕途中山峦荒凉,道路漫长。” 930 “不行,现在我们的敌人 不再只有黑暗的魔苟斯一人, 你的任务已经与悲痛、战争, 精灵之地的世仇系于一体; 更有死亡,不只你我,还有勇敢的胡安,935 往昔他的命运已有定局, 如果你出发,我预见这一切 将接踵而至。你的手万万不可 把那危险而光耀的宝石, 费艾诺的火焰,献给辛葛, 940 万万不可!唉,所以 你为何要走?我们何不 远离恐惧悲痛,在林间自由徜徉 无定居之所,以天地为家, 越过山丘,流连海滩, 945 在微风中,在阳光下?” 他俩心情沉重,争论许久; 然而无论她的诸般精灵才艺, 优雅的双臂,明亮的眼睛 如同细雨迷蒙的空中微颤的星子, 950 还是柔软的嘴唇,迷人的嗓音, 都无法改变他的目标,动摇他的决定。 他决不会去多瑞亚斯,除非为了 送她归乡受到周密保护; 他决不会跟她前往纳国斯隆德,955 除非当地发生了战争与不幸; 当初她因爱而为他离开隐匿的故土, 他决不会让她在杳无人迹的野外 受苦困顿,赤脚行路 流离失所不得安歇。 960 “魔苟斯的力量已经苏醒; 山陵丘谷为之战栗, 追猎开始了,猎物犹在逃逸: 精灵的血脉,迷途的少女。 奥克与鬼影正在逡巡 965 在每棵树下窥探,在每处林荫与山坳里 散布恐惧。他们在找你! 每思及此,我便心冷, 希望渐渐凋敝。我诅咒自己的誓言, 我诅咒命运,它让我俩相遇 970 却把你卷进我注定的不幸 在昏暗中逃亡,颠沛流离! 好了,我们赶快动身 取道捷径,在天亮前 越过你的故土边境 975 回到多瑞亚斯的山毛榉与橡树下, 回到美丽的多瑞亚斯, 在那里,邪恶无力越过 森林边缘聆听守望的木叶, 找不到入侵的路径。” 980 她似乎顺从了他的意志。 他们赶往多瑞亚斯, 越过了边境。他们在林间 长满绿苔的幽静草地歇息; 高壮的山毛榉枝干光滑 985 为卧在树下的他们遮蔽冷风, 他俩歌唱坚贞不渝的爱, 纵然大地沉入海底, 他俩被迫分离 也必将在西方海岸上重聚。 990 一天清晨,她卧于绿苔 犹在熟睡,就像天日苦寒 娇嫩的花朵 不会在太阳升起前绽开, 贝伦起身,亲吻她的秀发, 995 静静饮泣,悄悄离开了她。 “好胡安,好好保护她!” 他说,“荒凉旷野上的水仙, 荆棘中的孤独玫瑰, 都比不上她的脆弱芬芳。 1000 保护她免受风霜侵袭, 将她从攀折毁弃的手中隐藏; 让她远离流浪与悲苦, 因为自尊与命运催促我出发。” 他翻身上马驰离, 1005 不敢转身回顾;他硬起心肠 急行整整一日 取道奔赴北方。 **** 茫茫原野平坦广袤,曾经 精灵王芬国昐威风凛凛 1010 麾下军队银光闪闪,在绿野上行进。 他们坐骑雪白,长枪锋利; 高盔乃精钢打造, 盾牌如明月光耀。 战角军号嘹亮长鸣 1015 呐喊挑战直上云霄 响彻魔苟斯的北方城堡, 魔苟斯却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来临。 死寂的冬夜里,火焰的洪流 骤然冲上白茫茫的冰冷原野, 1020 火光通红,映红了天空。 从希斯罗迷,黯影微光之地的城头, 他们望见了火起, 烟汽成柱,蒸腾盘旋 铺天盖地,遮迷了满天星辰。 1025 辽阔的平原就这样不再, 化为尘土流沙,铁锈苍黄, 化为干渴的沙丘, 诸多碎裂的枯骨 散曝在荒芜岩砾之中。 1030 后来此地得名多尔—那—法乌格砾斯, 干渴平原,被诅咒的不毛之地, 渡鸦觅食的露天坟场 多少俊美英勇者在此埋葬。 与平原接壤的崎岖山坡 1035 正是致命夜翳森林向北下降, 莽莽松林幽暗矗立, 阴森如同黑羽装饰,仿佛众多桅杆 兀立于墨色志丧的死亡之船 乘着冥冥中的气息,缓缓飘航。 1040 贝伦满面沉郁,在山坡上眺望 越过沙丘,越过变幻不定的荒漠焦土, 远远望见那不祥的塔楼 就坐落在雷声滚滚的桑戈洛锥姆隘口。 他的坐骑倦饿,垂头而立, 1045 它是高贵的诺姆族骏马,惧怕这片森林; 这片亡魂徘徊的恐怖荒原 再也没有马匹愿意踏足流连。 “你有个糟糕的旧主,却是一匹好马,” 他说,“在这里道别吧!扬起你的头, 1050 顺着来时的路,回到西瑞安河谷, 途中经过那曾被夙巫 占领的苍白小岛, 回到甜美水畔,脚下重新长草环绕。 如果你找不到库茹芬, 1055 不要伤心! 与雌雄鹿群自由徜徉,抛开战争劳役, 在梦中重返维林诺—— 古时你那强大的种族, 正是从塔夫洛斯的山中围猎脱颖而出。”1060 贝伦留在原地,开始歌唱, 孤独的歌声响亮。 纵然奥克会听见,还有徘徊的恶狼, 他却不担忧提防, 也不在意陶尔—那—浮阴的暗影里 1065 所有的丑恶活物鬼祟窥伺。 他向光明与白日告别, 心中冷硬,愤懑,不羁疏狂。 “永别了,树梢的林叶, 你们在晨风里奏响的音乐! 1070 永别了,见证四季变迁的 长草、花朵与绿茵; 溪石上潺潺低语的流水, 还有静静独处的小湖! 永别了,群山、河谷与平原! 1075 永别了,风霜与雨水, 轻雾与云朵,还有穹苍气息; 耀眼美好的星辰明月 将依然从天上俯视 这辽阔的世界,无论贝伦死去 1080 还是留得一命—— 倒卧大地深处, 在永恒的黑暗与浓烟中窒息 哭泣的悲惨回音也无从逃逸。 “永别了,亲切的土地,北方的天幕, 1085 此方永得祝福,只为她曾在此留驻, 只为她轻捷的双足,曾在此徜徉, 在明月之下,在艳阳之下, 露西恩·缇努维尔, 凡人言词,无法述尽的美好。 1090 哪怕天地终将倾覆, 万物崩解,霍然重归 无尽深渊,鸿蒙远古, 过往创造却非虚掷,只为那 薄暮,黎明,大地,海洋 1095 曾有露西恩片刻驻足!” 他高举手中长刀, 面对魔苟斯的强大威胁 孤身发出挑战; 他无畏地诅咒魔君,诅咒他的殿堂塔楼,1100 诅咒他投覆阴影的手,践踏压迫的脚, 诅咒他的诞生与末日,从冠冕到脚底; 然后贝伦就要下山突击 抛开恐惧,放弃了希冀。 “啊,贝伦,贝伦!”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1105 “我险些就找到你太晚! 高贵无畏的人啊, 你我还不该告别,更不能分离! 如此抛弃终身相许的爱人 从来不是精灵一族所为。 1110 我的爱就像你的力量一样强大, 要去摇撼死亡的大门高塔 我的挑战虽然微不足道 却长存不息,绝不认输 绝不退让,更不消逝 1115 纵然被镇压在大地的根基之下。 我心爱的傻瓜!居然想避开 这样的追逐;不信任 这样弱小的力量,以为不让你的 挚爱为爱涉险才是上策。 1120 然而她的爱正是为了支持你, 与其被禁闭在善意的守护下憔悴, 无助折翼,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她更情愿接受死亡与折磨!” 露西恩就这样回到他身边, 1125 在恐怖的边缘 在荒漠与森林之间, 他们在凡人的领域之外重见。 他们忘情拥抱,他凝视她, 她扬起的脸,正在他的唇边。 1130 “现在我第三次诅咒自己的誓言,” 他说,“它把你带到了阴影之下! 不过,胡安在哪里, 那头我信任的猎犬?靠他对你的爱 我托他护你周全, 1135 不让你踏上前往地狱的致命流浪。” “我并不知道!但是好胡安 比你这位不近人情的大人, 更睿智、善良,更愿意聆听求告! 但我还是向他请求了很久很久, 1140 他才终于如我所愿,带我 追踪你的脚步——胡安能做 最驯顺的小马,步伐平稳如流: 要是你看见我们疾驰的模样,一定会放声大笑, 当时一夜又一夜,奥克骑着妖狼 1145 窜行如火穿过沼泽泥塘, 穿越荒野与树林!但当我听见 你嘹亮的歌声———(是的,我听见了 每一句对露西恩的鲁莽赞美,每一句 向聆听的邪恶发出的英勇挑战)——— 1150 他却把我放下,然后迅速跑远;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胡安的打算很快就见分晓,因为他回来了, 猎犬气喘吁吁,双眼如火, 担心刚才放下的少女 1155 会在自己回来之前 被狩猎的邪恶掳去。在他俩脚边, 他放下他从西瑞安河中 那座高耸的小岛赢取的两样可怕战利品, 它们漆黑如浓荫: 1160 一张巨大的狼皮———张狂的兽毛 长而浓密,黑暗的魔咒 浸透了骇人的毛皮, 乃是妖狼肇格路因的皮囊; 另一件则是蝙蝠样的外衣 1165 有力的双翼连着脚爪, 每个关节末端都是铁钉一般的倒钩——— 它来自夙巫的信使, 尖叫着飞出致命夜翳的森林 黑压压如乌云一片,天上一轮明月 1170 映衬出伸展的翼翅剪影。  贝伦说:“好胡安, 你带了什么来?你有什么主意? 夙巫败在你手下,这两件战利品 代表你的勇猛与壮举, 但在这荒野里,它们有何用武之地?” 1175 胡安再次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 犹如维尔玛王城的钟声: “无论情愿与否,你必须窃取一颗光明的宝石, 不是明珠来自辛葛,就是宝钻来自魔苟斯; 1180 现在你必须在爱情和誓言之间抉择! 若你仍然不愿毁弃承诺, 那露西恩要么孤独死去, 要么与你同生共死,并肩对抗 向你的命运发起挑战 1185 它早已蛰伏在前方等待。 这趟远征没有希望,但还不算疯狂—— 除非你,贝伦,打算穿着这一身 凡人的衣装,以这凡人的皮相 愚蠢轻率地前去,妥妥招来死亡。 1190 “瞧!费拉贡德的计谋虽好, 但还可以更上一层,如果你们 敢于尝试胡安的建议, 立刻换一副丑陋的面孔 变成最肮脏污秽,令人憎恶的模样, 1195 一个化身巫师之岛的妖狼, 一个披上蝙蝠怪物的害兽外皮 有着地狱恶鬼般的钩爪双翼。 “唉!我爱你们,曾为你们战斗, 现在你们到了通往黑暗的关头, 1200 我却不能再陪你们往前走—— 你可曾听说有哪头大猎犬 会与妖狼结伴为友 并肩走向安格班那狞笑的大门口? 但是我的心告诉我,你们在大门前 1205 遇到的,将是我必须亲自 面对的命运,虽然我的脚步 永远不会带我去往那道入口。 希望黯淡,我的双眼迷茫, 我看不清未来的动向; 1210 但也许超出全部希望 你们的道路还会返回多瑞亚斯, 也许我们三个的旅途将在那里交会, 我们将再见面,在一切结束之前。” 听到他低沉清晰的有力话语, 1215 贝露二人伫立,深感惊奇; 然后他忽然飞奔出了他俩的视野 就在夜幕开始降临之际。 他们接纳了他大胆的建议, 暂时藏起优美的形体; 1220 难抑战栗,准备给自己换上 妖狼皮囊,蝙蝠双翼。 露西恩施展精灵法术, 以免邪恶污秽的外皮 挟持他们的心灵陷入可怕的疯狂。 1225 她又以精灵技艺编织出 一道坚固的防御,一种联结的效力 吟诵直到子夜来临。 贝伦很快换上狼皮, 趴在地上张嘴垂涎, 1230 饥肠辘辘,舌头血红;但是 他的眼中含着痛苦与渴求, 当他看见一只爬行的蝙蝠跪起 拖曳着皱皮的双翅嘎吱作响, 他不禁露出惊恐的眼神。 1235 月下他一声长嗥四足着地 在岩石上敏捷跳跃 下了山岭奔上荒原——他并非独自一人: 一个黑色影子从山坡飘下, 在他头上滑翔,盘旋飞掠。 1240 飘忽的冷风吹掠而过, 灰烬、尘土与干渴的沙丘 不停游移叹息,荒凉、干旱、空无 在月光下奄奄一息; 皲裂的岩石,呛人的沙土, 1245 碎裂的枯骨,那地除此别无他物, 一个属于地狱的身影, 毛沾尘沙,长舌吐露,正在此处穿行。 当无精打采的白日缓缓来临 前方还有焦渴的漫漫长路; 1250 当令人冷颤的夜晚再次蔓延 前方还有窒息的漫漫长途, 一路伴随着可疑的魅影与阴惨的鬼哭 在沙山土丘之间嘶声呶呶。 在烟尘与臭气中挣扎迎来第二个早晨, 1255 一个步履蹒跚的狼形身影, 虚弱盲目,摇摇晃晃, 终于来到北方的山脚; 在它背上缩着一只生物, 收起翅膀,闭眼不看白昼。 1260 在这条消沉沮丧的道路两旁 耸立着岩石如锐齿森森 又像锋芒毕露的攫人利爪, 一路远远通往那座黑暗高峰 山腹之内的居所,那里有 1265 可怖的隧道与阴森的大门。 他俩潜伏在一片阴沉暗影里 心情沉重地瑟缩伏低。 他们在通路旁躲藏了很久, 难抑颤抖,梦见多瑞亚斯, 1270 梦见欢笑与音乐,清洁的空气, 梦见鸟儿在翩翩叶间悦耳歌唱。 他俩醒来,感觉到颤动的声响, 那是来自地底深处敲打的回音 在他们身下摇震,那巨响来自 1275 魔苟斯的锻造坊;惊怕的他们 听见坚硬的脚爪,裹在铁鞋中 在这条路上践踏: 那是奥克出动劫掠兴战 炎魔统领率军前进。 1280 他俩不再停留,在傍晚时分 浓云阴影之下,动身出发: 扮成黑暗的生物,为着黑暗的差使 匆匆把漫长的山坡攀爬。 陡峭的山崖连绵在侧, 1285 食腐的鸷鸟聒噪栖落; 黑暗的裂隙散发浓烟, 蠕动的蛇怪在地缝里繁衍; 那庞大无匹的昏暗阴影, 沉重犹如高悬在头顶的厄运, 1290 就像山峰根基的雷霆 重压在桑戈洛锥姆山脚, 他们来到最后一块平地,俨然是阴暗的广庭: 四周高大的塔楼如墙, 堡垒相连在森严的峭壁。 1295 露天的平地仿佛无底深渊,横在 包格力尔广不可测的大殿 那高绝的最后一堵墙前, 而在峰底,魔苟斯的大门高耸, 投下恐怖的巨影静等。 1300 **** 多年以前,在彼处的遮天阴影里 芬国昐昂然而立 他手持的盾牌底色天蓝, 嵌有水晶亮星白光耀远。 他满腔盛怒与愤恨 1305 不顾一切,擂响那道大门。 诺姆族的王,孤身挺立, 吹响白银号角绿带为饰 号声清越却势孤力单 终不敌岩石堡垒连绵不断。 1310 无畏的芬国昐高声呐喊出 绝望的挑战:“现身吧! 黑暗魔君,敞开这不祥的黄铜大门! 现身吧!天地憎恶的东西! 现身吧!形容可怖的懦夫! 1315 枷锁驱役的奴主, 高墙扎寨的暴君, 诸神与精灵的仇敌, 快亲自应战,休想假手旁人! 我在此等你。快!出来现身!” 1320 魔苟斯出来了。那是最后一次 在往昔历次大战里,他胆敢离开 深藏地底的阴森王庭。 他脚步过处 地底摇撼,传来隆隆闷响。 1325 身披黑甲,头戴铁冠, 他高耸如塔;漆黑的巨盾 不见任何纹章装点 投下阴影如一片雷云 笼罩了闪耀的精灵王, 1330 巨大的地狱之锤 格龙得他高高抡起, 砸向大地。但闻铿锵一响 仿佛暴雷一记,落处 岩石粉碎,烟尘骤起, 1335 深坑显现,火焰冲天。 芬国昐仿佛乌云下 一束流光,一道白刃, 他一跃避过,拔出宝剑凛吉尔 霜蓝宛若寒冰闪耀, 1340 冷彻骨髓的剑锋刺穿血肉 乃是精灵巧艺锻造。 足有七次它伤了大敌,足有七次他痛苦高叫 群山回响,大地颤抖, 1345 战栗的安格班大军也为之动摇。 但后来奥克总是大笑着夸耀 这一场地狱门前的决斗; 而精灵在此歌以前,只为是役 作过一曲——当他们含悲 1350 垒起高高的坟冢 安葬这位英勇的精灵王, 当天空的鹰王梭隆多 把不幸的消息带往悲悼的精灵之地。 足有三次芬国昐的双膝 1355 遭受重击,足有三次 他坚持跃起,乌云下 闪耀亮星不坠,傲然兀立, 他的盾牌已损,他的头盔已裂 但黑暗与蛮力,都无法将他压伏 1360 直到周围遍地坑洞,碎石狼藉。 他筋疲力尽了。 他脚步踉跄,绊倒在地。 一只巨足仿佛 生了根的山峦,踏在他颈间, 1365 他终被击败——却未被征服; 他奋力挥出了最后一击。 凛吉尔的苍白剑锋切入 那只巨足的脚踵,黑血喷涌而出 仿佛浓烟蒸腾的泉水流溢。 1370 那奋力一砍,让魔苟斯从此 永远跛行;但他杀害了精灵王, 打算剁碎了他的遗体丢给 饥饿的群狼。但是看哪! 在穹苍下那座无法攀登的峰顶, 1375 曼威曾为了监视魔苟斯 命梭隆多建筑高处的王座,此刻 众鹰之王俯冲而下,猛然低头 金色尖喙狠狠啄在 压迫者包格力尔的脸上, 1380 他展开三十的宽广羽翼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高飞带走了精灵王的伟大遗体, 留下众敌徒然叫嚣。 他将伟大的亡者带去了 遥远的南方, 1385 后来那戒备森严的城邦 刚多林,就坐落在 群山环抱的平原上, 雪峰高峻,堆石为记, 伟大的亡者就在彼处山巅安葬。 1390 此后无论奥克与恶魔 都不敢攀越这道隘口,因为 芬国昐的神圣墓丘在高处守望, 直到刚多林迎来注定的覆灭消亡。 从此包格力尔多了一道疤 1395 他那阴暗的面孔破了相, 从此他只能跛足而行, 但他躲在阴森的地底为王 统治疆域变本加厉。 岩石大殿里他踱步如雷, 1400 慢慢把庞大的阴谋实施 要将整个世界纳入自己的奴役。 他指挥大军,带来苦难, 如今他折磨奴隶与敌人毫不手软; 他三倍增设了岗哨与卫兵, 1405 他派出眼线从西到东, 北方全境的消息源源而至, 谁在反抗,谁已身死;谁公然出征, 谁暗中谋逆,谁把财宝积聚; 少女是否美丽,君主是否傲气; 1410 几乎万事他都通晓, 几乎所有心灵都被邪术缠绕。 唯有多瑞亚斯,美丽安编织的屏障 抵挡了袭击侵扰;彼处的动向 只有一些模糊的传闻 1415 送到魔苟斯座前。 他其他的敌人仍在威胁发动战争: 费艾诺七子,纳国斯隆德, 在希斯路姆的黯影中 森林里,山脚下 1420 芬巩还在把军队召集。 这些举措的传言与情报 准确无误,不分远近 每天都送到他的手里。 他威势壮大,却日渐恐惧; 1425 贝伦的名望他听在耳里 不胜烦恼;顺着森林中的小径 犹闻伟大的胡安蓄势狺狺。 然后传来的消息 奇怪至极,露西恩居然 流浪野外,徜徉森林与溪谷, 1430 魔苟斯久久揣度辛葛的用意, 心中生疑,又惦记着那位少女 弱质纤纤,脱俗美丽。 他派出奥克队长波尔多格 大举兴兵出征多瑞亚斯; 1435 但边界上战斗突如其来,无人生还 回报波尔多格大军的厄运, 辛葛让魔苟斯无法耀武扬威。 紧接着始料未及的消息传来, 疑虑与怒火烧灼着魔君内心: 1440 夙巫一败涂地,坚固的岛上堡垒 震毁一空,他的敌人以诡计 制服了诡计;他害怕奸细 以至于每个奥克在他眼中 都有一半嫌疑。顺着森林中的 1445 小径,依然传来胡安的声名, 他蓄势狺狺,骁勇善战的猎犬, 曾经与诸神在维林诺驰骋。 于是魔苟斯琢磨起 胡安那传说已久的命运,在黑暗中精心定计。 1450 他豢养成群的凶猛饿狼 外披狼形,血肉之躯, 内里却是可怖的恶魔灵体; 山间洞穴不断传来野蛮的声音 在那里它们栖息游荡 1455 激起无尽的咆哮回响。 魔苟斯从群狼中选出一只崽子 亲手喂养,食料是血肉, 来自最美的人类与精灵尸体, 狼崽长得巨大,巢穴 1460 已容纳不下,只能在 魔苟斯的王座脚边起卧狼顾 他不容炎魔、奥克,乃至任何 野兽碰触。他在那可怕的王座下 享用了诸多惨酷的大餐 1465 吞噬血肉,嚼咬骨头。 强大的魔法施加在他身上, 那是痛苦与地狱的力量; 自古降临为祸的所有野兽 蛰伏在森林或洞窟 1470 游荡在人世或地狱 皆不及他强壮恐怖, 他双眼火红,巨吻如烈焰, 呼吸犹如蒸汽喷出墓穴, 胜过了所有亲族同类, 1475 肇格路因的可憎血脉。 卡哈洛斯,红色咽喉, 这个称呼来自精灵歌谣。 饥饿贪婪的祸患,他还不曾走出 安格班的大门。他在那里不眠等候; 1480 巨大的门户阴森矗立 赤红的眼睛在幽暗中闷烧, 他利齿毕露,颚吻阔大; 无论走动,爬行,悄悄滑掠 还是恃力猛冲,都不能闯过他的威胁 1485 进入魔苟斯那庞大的地穴。 快看!在他警觉的眼前 他远远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爬上那片阴森的平地 先是驻足观望,再举步偷偷走近, 1490 它像一只消瘦的狼形 风尘仆仆,咧着大嘴; 在它头上飞舞着一团阴影 蝙蝠形的怪物缓缓鼓动双翅。 这里常有这类生物出没, 1495 此地本来就是它们的老窝; 但是他充满莫名的不安,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多么难扛的恐怖,狰狞的守卫 魔苟斯设在这里等待,把守住大门 1500 阻挡一切潜入的脚步! 我们长途跋涉,到头来却亲眼见到 在我们与我们的目标之间 横着那张死亡的巨口!但希望 我们本来就不曾有。现在不能退后!” 1505 贝伦这么说,当伪装成妖狼的他 半路停下远望 看见卧在那里的骇人景象。 然后他不顾一切继续前行, 绕过地上诸多漆黑的巨坑, 1510 就在这里,地狱的大门前 当年精灵王芬国昐孤身牺牲。 改头换面的二人孤零零站在门前, 卡哈洛斯盯住他们 大起疑心,咆哮开言, 1515 回声震荡在拱顶之间: “肇格路因,我族之首,问候汝安! 很久你不曾来此,没错, 此时再见你真是怪不可言: 大人,你变了太多, 1520 过去你危险大胆,敏捷如火, 奔驰在原野荒地,可现在 却因为疲惫而弓腰驼背! 胡安的利齿如死神一般 撕裂了你的咽喉,要寻回 1525 挣扎求生的气息想必很难? 是什么罕见的运气 把你活着带回这里—— 如果你真是肇格路因?过来! 我要问个清楚,把你看得真切!” 1530 “饿瘪了肚子,新得势的崽子,你又是谁? 你该为我效劳,怎敢挡我的道? 盘踞森林的夙巫有新的消息 派我匆匆赶来向魔苟斯报告。 滚开!我要进去,不然 1535 你就快点下去,把我的驾临通报!” 卡哈洛斯缓缓起身, 阴冷双眼邪恶闪现, 他心中不快,高声长嗥: “你真是肇格路因也罢,进来好了! 1540 但缩在你身边那个 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东西? 长翅膀的货色无数 在这里来来去去,个个我都认识, 唯独不熟这一只。站住,吸血畜生, 1545 站住,我不喜欢你们,也不喜欢你! 过来,说说你这长了翅膀的鼠辈 奉了什么偷偷摸摸的差使,来见大王! 你站住也好,进去也罢,我不怀疑: 我要是咬掉你的翅膀让你爬地, 1550 或把你当成苍蝇拍扁在墙, 都是小事一桩!” 他庞大的身影缓缓逼近,臭气熏人。 贝伦眼中燃起火光闪耀, 后颈上的毛发奓起。 1555 维林诺的永恒春日, 绿茵中细雨银辉晶莹 不凋的鲜花气息芬芳, 没有什么掩盖得住。 缇努维尔所过之处 1560 这种香气如影随形。 邪恶打磨的臭气令人作呕 反衬甜美愈发突兀分明, 黑暗的魔法伪装可以欺骗双眼 却瞒不过怀疑的鼻孔嗅探。 1565 此事贝伦深知, 因此在地狱的边缘, 他准备战斗赴死。 假扮的肇格路因,与卡哈洛斯 两只可怕的妖狼 1570 彼此憎恶,蓄势怒目而视, 可是快看!奇景突然出现: 某种力量,传承自古老的年代, 源自西方彼岸神圣的族类, 突然占据了缇努维尔 1575 如同体内高炽的火焰。黑暗蝙蝠的外皮 被她甩在一边,她挺身而出 仿佛云雀划过黑夜,高飞迎接黎明, 如银的清越嗓音穿透心房, 犹如锐利激昂的号声悠长, 1580 在破晓的清冷径间回荡,无影无形, 势不可挡。她举步上前, 素手织就的披风,犹如轻烟, 又像迷惑一切,吸引一切,笼罩一切的薄暮, 她双臂高举,披风滑落, 1585 如一片黑影,一阵睡梦的迷雾 点缀着闪烁的星光, 把那双可怕的眼睛扫过。 “睡吧!你这受尽折磨的悲惨奴仆! 诞于悲伤祸患的你,倒下睡吧, 1590 远离苦恼,仇恨,痛楚刻骨, 远离贪欲,饥饿,枷锁束缚, 陷入漆黑、深沉的遗忘, 落入无光的黑洞,睡眠的深井! 且先逃避罗网一个钟点, 1595 把那可怕的命运暂时忘却!” 他眼睛失神,四肢松弛; 就像奔跑的公牛中了套索 绊住四蹄摔倒在地。 他纹风不动,毫无声息, 1600 死了一般瘫卧在那里,就像一棵 枝繁叶茂的大橡树被闪电劈倒在地。 **** 迷宫一般的方尖塔 有着众多地道的墓穴 潜藏着永恒的死亡,恐怖却比不上 1605 他们走进的黑暗广大空荡。 走下骇人的回廊蜿蜒盘旋, 往下直到被奉为神圣的危险黑暗, 往下直到至深的大山根柢, 岩石里滋生的妖物翻腾骚动, 1610 吞噬着,折磨着,钻凿着,碾压着这里; 朝着这样的深渊,他俩孤身前进。 他们看见背后拱门投下的 弧形阴影渐渐模糊退去; 锻造坊的如雷轰响愈来愈近, 1615 灼人的热风呼号吹袭 地洞里冲上熏人的蒸汽。 巨大的石像仿佛庞然山妖 以炸开的山岩雕凿 粗劣模仿活物的外形, 1620 虎视眈眈,丑怪狰狞, 安放在每一处转角赫然耸立 监视的目光飘忽不定。 在那里锤声铿锵,呼喝纷杂 音节仿佛岩击石撞;从深深地底 1625 远远传来微弱哭号, 受苦俘虏的悲声时起 却淹没进环环铁链叮当。 突然响起喧闹嘶哑的笑声, 笑里厌憎自身却又毫无反省; 1630 转眼又传来刺耳野蛮的歌声 仿佛恐怖的刀剑刺穿了灵魂。 洞开的门里,透出刺眼的红 那是黄铜地板反射的火光, 焚烟缭绕,蒸汽笼罩 1635 不时有明灭的火星闪烁点缀其中, 袅袅爬上高耸的圆拱 直到不可测度的幽暗,高处的穹顶。 烟火熏得贝露二人双眼迷茫,误打误撞 来到了魔苟斯的大厅。 1640 这里魔君摆开可怖的宴席 纵饮兽血,大啖人命。 大厅中耸立着奇形怪状的支柱 撑住沉沉欲坠的地底, 它们仿佛魔鬼雕成的作品, 1645 以噩梦里才有的手艺造就: 如同参天大树高耸入云, 树干扎根在绝望的土壤, 果子是毒药,树冠是死亡, 枝干仿佛痛苦扭曲的巨蟒。 1650 柱下排开了魔苟斯的军队: 身披黑甲,手持长矛刀剑 锋刃与盾牌的凸饰映出火光 殷红好似鲜血流在狼藉战场。 在一根巨大无匹的圆柱下, 1655 矗立着魔苟斯的王座, 地上挣扎着在劫难逃的濒死俘虏: 他的战利品,充当不忍目睹的脚凳。 在他下首坐着可怕的爪牙头目: 鬃发如赤焰的炎魔领主, 1660 双掌血红,口露钢牙; 贪得无厌的群狼蹲踞侍下。 但凌驾这一片地狱景象之上 高高闪耀着冰冷的光芒,澄净纯白, 正是命运攸关的宝石,精灵宝钻, 1665 如今被囚禁在这仇恨的冠冕上。 看!穿过那狞笑的恐怖殿门 忽有一个影子俯冲掠入; 贝伦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只剩他独自伏在石地上。 1670 那个蝙蝠模样的影子, 穿梭于火烟与蒸腾的水汽 无声无息,飞舞在巨柱枝干之间。 犹如在黑暗的梦境边缘 难以捉摸的模糊阴影滋长 1675 化成了不安的硕大乌云, 无名的不祥焦虑,如厄运 碾压着灵魂,竟使一片阴郁中 喧闹渐渐低落,哄笑渐渐消失 终至沉默,面面相觑。 1680 他们阴森的老巢洞穴 竟潜进了无可名状的怀疑与恐惧, 他们在宏大威慑下畏缩, 在心底听见那遗忘已久的 诸神号角响亮。 1685 魔苟斯说话了,如雷声滚滚打破了沉默: “下来,阴影!别以为瞒得过 我的眼睛!休想缩离你主君的目光, 躲藏更是妄想! 我的意愿无人能够违抗。 1690 不速之客闯入我的大门, 等着他们的既无退路,也无希望! 下来!否则怒火就将撕碎你的翅膀, 你这脆弱的蠢货!空有蝙蝠外皮, 却无蝙蝠内里!下来,过来见我!” 1695 在他的铁王冠上空,小小的黑影 颤抖着,缓缓盘旋, 贝伦目睹它迟疑着飘落, 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王座前, 孱弱战栗,独自匍匐瑟缩。 1700 当强大的魔苟斯向它投来 黑暗的视线,贝伦不禁打抖, 一身狼皮冷汗流遍, 他肚皮贴地,悄悄爬走 躲进王座下的暗处, 1705 躲在那双巨脚的阴影后。 一个单薄的尖声,穿破了 沉重的寂静,缇努维尔开口回应: “小的奉的是正经差使; 来自夙巫黑暗的城堡, 1710 穿过陶尔—那—浮阴的翳影 到您伟大的王座前报告!” “报上名来,尖嗓门的畜生,报上名来! 就在不久之前,夙巫已经送来了不少消息。 他现在又打什么主意? 1715 他为什么派来你这么一个信使?” “小的名叫夙林格威希尔, 在那注定败落的大地,正是我 投下影子遮住了焦黄月亮的丑脸, 在那战战兢兢的贝烈瑞安德!” 1720 “胡说!休想 在我眼前装神弄鬼。 给我脱下伪装的外皮, 现出原形,乖乖就范在我手里!” 变化缓缓发生,令人不寒而栗: 1725 黑暗古怪的蝙蝠外形 松弛开来,慢慢缩皱 落在地上抽搐。她现出原身,立于地狱当中。 乌云长发垂拥着她纤秀的双肩, 深色衣裙围裹住她苗条的身形, 1730 魔法面纱捕捉了 点点星光闪烁晶莹。 遥远的梦境,酣沉的睡意 轻柔降临这深暗的地洞, 一抹芬芳悄然飘离 1735 长自精灵溪谷的精灵花朵,在那里 黄昏的微风里轻轻洒落银色细雨; 饥饿可怖的黑暗丑怪爬来将她团团包围, 贪婪地把她注视,把她嗅闻。 她垂下头,高举双臂 1740 开始轻声吟唱 起伏跌宕,唱一曲睡眠与休息, 深奥,玄妙,静寂,编织进 比美丽安过去在古老的林谷里 薄暮微明时分唱起的歌曲 1745 还要高深的咒语。 安格班的火焰摇曳,微弱, 闷烧的余烬逐渐熄灭; 广大空洞的厅堂,徐徐铺开了 地底世界的黑影。 1750 动作停滞,声响消失, 只余奥克与恶兽蒸腾的呼吸。 黑暗中仍燃着一种火焰: 大睁的正是魔苟斯发亮的双眼; 一个声音打破了呼吸的静寂: 1755 开口的正是魔苟斯森冷的话音。 “露西恩,原来你就是露西恩, 跟所有精灵和人类一样满口谎言! 不过,欢迎!欢迎你来到我的殿堂! 每个奴隶我都能派上用场。 1760 辛葛活像一只胆小的野鼠 怯懦地躲在地洞里,他又有什么消息? 连自己的崽子如此盲目乱闯 也约束不住,他脑袋里能有什么 新鲜的点子?还是, 1765 他为自己的奸细也想不出更好的诡计?” 她晃了一晃,可是歌声不停。 “这条路,”她说,“漫长又荒凉 但辛葛并未遣我前来,他也不知道 自己叛逆的女儿走向何方。 1770 不过每条大路,每条小径 最终都通往北方,我战战兢兢, 低眉顺眼,有求而来, 在您的座前,我躬身为礼; 露西恩熟习诸多才艺 1775 能把帝王的心温柔慰藉。” “那么你在此还将有求于我, 露西恩,无论欢欣还是痛苦—— 痛苦呵,人人都适合的结局, 无论逆贼,小偷,还是自以为是的奴隶。 1780 要不要让你共享我们命中注定的 忧患与劳苦?我该不该让你 纤细的手足,脆弱的躯壳 免遭摧折拷问的折磨?你以为 你那含糊的歌曲,愚蠢的笑声 1785 在这里有什么用?高明强劲的歌手 我随叫随到。不过对你, 美丽纯洁的露西恩, 我会暂缓处置,给你片刻喘息, 短短的片刻,不过代价高昂, 1790 要你把打发时间的漂亮玩具充当。 懒散的花园里有很多 如你一般甜蜜的花朵,多情的诸神 摘来亲吻,再将受尽蹂躏 不再芬芳的花瓣抛在脚底。 1795 不过这里我们长年辛劳, 禁绝诸神一样的无所事事, 因而鲜少见到这样的甜美调剂。 谁不愿一尝送到嘴边的香甜花蜜? 谁不想把纤软清凉的洁白花瓣 1800 踩在脚底,像诸神那样 拖拖拉拉,悠闲度日? 啊!诅咒那些神明!这不堪忍受的饥饿啊, 这令人盲目的焦渴之火永无止境! 我这就尝它一口,止息片刻的饥渴, 1805 暂时消解了刺痛!” 他眼中火光高炽,化成熊熊烈焰, 他往前探出一只黄铜覆护的大手。 露西恩好似幽影,闪躲一旁。 “大王啊,请别这样!”她喊道, 1810 “伟大的君王必定倾听卑微的求恳! 每位歌手都有自己的曲调; 有些强劲,有些轻柔, 每一位都能让歌声绕梁袅袅, 每一位都值得稍加聆听, 1815 哪怕歌词无味,音调简陋。 但露西恩有精湛的才艺 能把帝王的心温柔慰藉。 现在,请听!”她挽起如翼的衣裙 接着灵巧起身,犹如心念电转 1820 她滑出他的掌握,然后轻巧回旋, 在他眼前翩跹, 空中她将错综复杂的舞步辗转, 绕着他戴着铁王冠的头颅飞旋。 突然她重新开始歌唱 1825 嗓音饱含魔力,令人心生迷惘, 仿佛露珠从大厅穹顶的高处 轻柔滴落,汇集成一条条 银光闪闪的潺潺小溪 白水注入梦乡中的幽暗水塘。 1830 她在黑暗的空旷中漫游急转 让自己飘舞的衣袍拂动飞掠, 袍中密密编织着睡眠的魔咒。 她在四壁间来去、回旋,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蕾希安之歌》余下的故事情节 如此曼妙舞姿,此前无论精灵还是神灵 1835 都不曾编织,日后也再不复见; 比燕子还要敏捷,比黄昏微光里 围着幽暗屋宅翻飞的 小蝙蝠还要轻柔, 奇妙脱俗胜过空气中的小仙子 1840 她们在瓦尔妲天上的宫殿里 小小的翅膀和着韵律拍动。 奥克与自大的炎魔东倒西歪; 个个眼睛紧闭,大头低垂; 心中与嘴里的饥渴之火已熄, 1845 没有一丝光明的荒凉世界 沉浸在魔力带来的忘我迷醉, 她就像一只小鸟在上空啁啾高飞。 所有的眼睛合稳,只有魔苟斯 低垂的眉头下,凶恶的目光环视 1850 惊奇讶异中缓缓失神, 慢慢被魔法束缚入迷。 他眼中意志动摇,火光渐熄, 随着他眉头下的双眼黯淡, 精灵宝钻仿佛 1855 长久埋没在地底浓烟中的明星 骤然升起,重燃光明, 如在穹苍的矿井中闪耀,奇妙晶莹。 然后三颗闪亮的宝钻突然坠落, 下降,下降,落在了地狱的地上。 1860 硕大的黑暗头颅低垂; 双肩沉垮,犹如山头被云朵笼罩, 庞大的身躯倾颓 好似一片广大的悬崖 在风暴中崩塌滑坠; 1865 魔苟斯趴倒在自己的大殿里。 一阵滚动铿锵如雷, 他的王冠跌落在地; 然后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仿佛大地的心脏也陷入了沉睡。 1870 巨大的王座空空如也 座下静躺的毒蛇就像扭曲的岩石, 群狼犹如丑恶的尸首瘫卧满地; 贝伦躺在那里也深陷晕迷: 无思,无梦,也无盲目的幽影 1875 将他混沌一片的神志扰动。 “起来,快起来!丧钟已经敲响, 安格班的强大君王倒地不起! 醒醒,快醒醒!只有你我 要在这可怕的王座前会合。” 1880 这个声音传进贝伦躲藏的深处 他正沉迷于睡眠之井; 一只手如花瓣般柔软, 如花瓣般清凉,拂过他的脸, 惊动了酣眠的死水一潭。他的神志 1885 陡然清醒;他往外爬了出去。 妖狼的毛皮甩在一边 他挺身站起,睁大了眼睛 审视无声无息的昏暗, 他猛抽了口气,就像被锁进坟墓里的活人。 1890 他感觉露西恩偎向自己身边, 颤抖着逐渐晕去, 她耗尽了魔法与气力, 他赶紧将她揽在怀里。 他惊奇地看见 1895 费艾诺的宝石在他脚前熠熠生辉 象征魔苟斯威势的铁王冠已跌落, 宝石在其上燃烧着白色光焰。 他用尽全身力量 也无法移动那巨大的铁盔, 1900 他满腔惊骇,又伸手拼力去拧转 这趟无望远征的奖赏, 直到他心中忽然想起 他与库茹芬搏斗的那个 寒冷早晨;于是他从腰间 1905 抽出那柄无鞘的长刀, 跪在地上,且一试这坚硬冰冷的白刃, 多年前在诺格罗德城里 打造刀盔的矮人伴着 锤打声声,把歌曲慢慢吟哦。 1910 此刀截铁犹如软木, 斩断环甲仿佛羊毛。 王冠上攫紧宝石的铁爪 被它一刀吃进削断; 他将一颗宝钻紧握手中, 1915 纯白光芒慢慢充盈涌动 透过攥紧的血肉映出赤红。 费艾诺往昔造就的神圣宝石共有三颗, 他又弯身想要再试 把另一颗解脱。 1920 但是这燃烧的光焰自有命运 还不得离开这仇恨的宫殿。 狡诈多智的诺格罗德工匠 以矮人精钢打造的精巧长刀 猛然断折两截;清脆回声 1925 铮然作响,仿佛一柄长枪, 又似失鹄的乱箭,断刃迸出, 划过魔苟斯沉睡中的眉头, 他俩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魔苟斯模糊咕哝,仿佛困在 1930 空虚洞窟里的风声呻吟。 接着传来一声呼吸;大殿中 响起一片抽嘶,奥克与恶兽 辗转在骇人大餐的美梦里; 炎魔在不安的沉睡中反侧, 1935 上方远远传来微弱的回音 在条条隧道里回响 那是狼的嗥叫,既冷且长。 **** 仿佛鬼魂来自地道众多的墓穴 他俩又把充满回音的浓黑昏暗穿越, 1940 离开至深的大山根柢 离开地底的庞大威胁, 极度的恐惧让他俩浑身发抖, 眼中有惊骇,耳中有担忧, 他俩携手奔逃,脚步飞快 1945 声声敲打出惊恐的节奏。 终于他们遥遥望见 白昼的天光隐隐出现, 大门高耸的拱道赫然在前—— 那里却等着一个威胁。 1950 就在门槛上,可怕,警觉, 双眼重新燃起晦暗的火焰, 高大的卡哈洛斯,静候的厄运: 他的巨吻豁口,仿佛坟墓, 他的锐齿龇张,长舌如火; 1955 他已苏醒把守,不准任何人潜入, 而飘忽的形迹,被追捕的影子, 也休想把安格班逃离。 现在又有什么智计或强力能奋起一搏 闯过这个守卫,脱离死亡进入光明? 1960 他远远就听见了他俩匆忙的脚步, 他嗅出了陌生而甜蜜的气息; 他俩还没望见等在门口的威胁 他早已闻见他俩来临。 他伸展全身甩脱睡意, 1965 然后站稳凝视。当他俩飞奔接近 他骤然一跃直扑上前, 他的咆哮在拱道里声声回旋。 他的袭击猝不及防, 所有魔咒都来不及抵挡; 1970 孤注一掷的贝伦把露西恩 推在一旁,挺身而上, 他身无寸甲,手无寸铁, 誓将缇努维尔保护到最终。 他左手攥住毛皮下的咽喉, 1975 他右拳猛击恶狼的眼睛—— 神圣的精灵宝钻光芒充盈涌动 就在他紧握的右手掌中。 卡哈洛斯的獠牙闪耀着 火淬白刃的刀光,好似 1980 捕兽的陷阱猛然咬合, 那只右手齐腕而断 筋骨在他口中柔脆不堪, 他将凡人血肉狼吞虎咽; 那张污秽残酷的嘴 1985 吞没了宝钻神圣的光辉。 有一页零散的手稿给出了还在斟酌创作中的五行: 贝伦脚下蹒跚,倚在墙上 却依然想用左手卫护 美丽的露西恩,她眼见他受苦 不禁失声惊叫,急痛中她屈身 往地上慢慢滑倒。 1931年末,《蕾希安之歌》遭到放弃,贝伦与露西恩的传说停在这里,但家父此时已经大致完成了“叙事结构”的最终形式,正如出版的《精灵宝钻》中发表的文本。尽管他在完成《魔戒》的创作之后,对从1931年开始搁置的《蕾希安之歌》进行了大规模的修订(见附录,第301页),但可以肯定,他从未扩展诗歌版本的故事,只有写在一页零散手稿上的段落,题为“诗歌末尾的片断”。 森林里小溪静静流过, 高高的林木默默矗立 纹丝不动,树荫浓密 斑驳的影子映在树皮 树下是河水晶莹翠绿。 忽然一阵颤动传遍叶梢, 风声呢喃扰动凉爽的静寂; 山坡下传来回音, 冰冷如同死亡, 轻浅犹如沉睡者的呼吸: “漫长的道路,以暗影铺就 从未有谁的足迹踏上, 翻过山岭,越过海洋! 在远方,远方有大片安逸之地, 但失落之境尚需更往前航, 亡者在那里静待,你们却已把它遗忘。 那里没有月光,没有语音,没有 心跳的声响;唯有深幽的叹息 每个纪元只闻一度 叹息一个纪元的消亡。在远方,远方坐落着 等待的国度,亡者在那里静坐 沉湎于思绪的幽影,没有月光照亮。” [1] 大出征(Marching Forth)指的是泪雨之战前,人类加入迈兹洛斯联盟。参见《中洲历史》第三卷第274页。——译者注 精灵宝钻征战史

精灵宝钻征战史

接下来数年,家父转去写作新版的散文体远古历史,成果是一份题为《精灵宝钻征战史》的手稿,我将它简称为《宝钻史》。在这份手稿与其前身《诺多族的历史》(见第107页)之间想必曾有过渡文本,但现在已无迹可循。不过,从贝伦和露西恩的故事融入“精灵宝钻”历史的节点起,有好几份只起了个头的草稿,因为家父很久都拿不定主意要把这个传奇写成长一点还是短一点的版本。一个从长度来看比较完整的版本在遭到放弃时,写到费拉贡德王在纳国斯隆德将王冠传给了他弟弟欧洛德瑞斯(参见《诺多史》选段一,第116页),为讨论方便,姑且称之为《宝钻史一稿》。 继《宝钻史一稿》之后,有一份涵盖整个故事但非常粗略的草稿,它是《宝钻史二稿》——第二个版本,也是“短”版本——的基础,与《宝钻史一稿》留存在同一份手稿中。我正是以这两个版本为主要依据,编成了已出版的《精灵宝钻》中讲述的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 到1937年,《宝钻史二稿》仍在写作过程中,但那一年新添了与远古时代的历史毫不相干的考虑。那年9月21日,艾伦与昂温出版社出版了《霍比特人》,立即大获成功,而这给家父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得再写一本有关霍比特人的书。10月的时候,他给艾伦与昂温出版社的董事长斯坦利·昂温写了一封信,说他“有点忐忑不安。关于霍比特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巴金斯先生似乎已经把图克家和巴金斯家两边的天性都展现得淋漓尽致了。不过,关于霍比特人闯入的那个世界,我要说的却着实不少,并且已经写下了很多”。他说,他想听听别人怎么评价这些以“霍比特人闯入的那个世界”为主题的故事,然后他整理出一批手稿,在1937年11月15日寄给了斯坦利·昂温。这批寄出的手稿当中就有《宝钻史二稿》,当时已经写到贝伦将那颗从魔苟斯的王冠上挖下来的精灵宝钻握在手中那一刻。 很久之后我才得知,艾伦与昂温出版社列出的家父投递手稿的清单不仅包括《哈莫农夫贾尔斯》、《幸福先生》和《失落之路》,还包括另外两组手稿,它们被冠以《长诗》和《诺姆族资料》这样本身就带有不知所措意味的标题。这批不受欢迎的手稿显然未经恰当的说明,就落到了艾伦与昂温出版社的办公桌上。我在《贝烈瑞安德的歌谣》(《中洲历史》第三卷,1985年出版)的附录中已经详细介绍了这批投递手稿的怪异经历[1],简而言之,《精灵宝钻征战史》(连同其他所有可能以此为题的文稿一起,被归在《诺姆族资料》里)从来就没有送到出版社的审稿人手上,送去的只有单独附在《蕾希安之歌》之后的零星几页,在当时的情况下非常容易引人误解。审稿人因而一头雾水,他对《长诗》和这一(得到了审稿人大力首肯的)散文作品(即《精灵宝钻征战史》)片断之间的关系,提出了一种解释,而他的解释大错特错(绝对情有可原)。他写了一份云遮雾罩的报告表达他的看法,一名出版社的员工看了之后批道:“我们该怎么办?”——同样情有可原。 后续一连串误解的结果,就是当家父告诉斯坦利·昂温他很高兴《精灵宝钻征战史》至少没被“不屑一顾”地否决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其实没人读过《精灵宝钻征战史》,以致他还说,他如今真心希望:“能出版、或能负担得了《精灵宝钻》的出版!” 《宝钻史二稿》寄出以后,他在下一份手稿中把故事接着写了下去,在《猎捕巨狼卡哈洛斯》中讲述了贝伦之死,打算等文稿被寄回来之后,就把新的文稿誊入《宝钻史二稿》。但1937年12月16日,文稿被寄回来的时候,他搁置了《精灵宝钻》。他在同一天写给斯坦利·昂温的信里依旧在问:“霍比特人还能做什么?他们可以很滑稽,但他们的滑稽只有放进更要紧的背景里,才不会流于乏味土气。”但在三天之后,也就是1937年12月19日,他向艾伦与昂温出版社宣布:“我已经写好了一个有关霍比特人的新故事的第一章——‘盼望已久的宴会’。” 就在这时,正如我在《胡林的子女》一书的附录中所写,依照“诺多族的历史”那种摘要体写作的《精灵宝钻》,其连贯演变的传统就是在这时,在故事讲到图林离开多瑞亚斯,沦为匪徒的时候,迅速又彻底地画上了句号。此后数年,后续历史的进展都原封不动,保持着1930年“诺多族的历史”那种浓缩、不加详述的形式,而与此同时,第二纪元和第三纪元的宏大结构随着《魔戒》的写作而渐渐成形。但是,那段后续历史在古老的传奇中至关重要,因为(取自最初《失落的传说》的)故事结尾讲述了图林的父亲胡林被魔苟斯释放之后那段悲惨的经历,并且讲述了精灵王国纳国斯隆德、多瑞亚斯与刚多林的覆亡。数千年后,吉姆利在墨瑞亚矿坑中吟诵的诗句中提到了这些精灵王国: 万物鲜丽,群山高峻, 纳国斯隆德与刚多林 精灵古国伟大君王 犹未陨落西海彼方…… 那段后续历史,将会是整部作品的高潮与完结。它将讲述长久奋力对抗魔苟斯势力的诺多族精灵的最终命运,以及胡林和图林在这段历史中起了什么作用,并以《埃雅仁迪尔的传说》(他逃出了被烧毁的刚多林)作结。 多年以后,家父在一封信(1964年7月16日[2])中写道:“我把远古时期的传奇故事给了他们,但被他们的审稿人否决了。他们要的是一部续作,而我要的是英雄传奇和严肃的罗曼史。结果就有了《魔戒》。” * 当《蕾希安之歌》遭到放弃时,“卡哈洛斯的獠牙好似捕兽的陷阱猛然咬合”,咬断贝伦那只紧握着一颗精灵宝钻的手之后发生了什么,并没有明确的描述。要想知道后续情节,我们必须回头参考最初的《缇努维尔的传说》(见第75—78页),里面讲到了贝伦与露西恩亡命脱逃的经历,还讲到安格班发兵出来追捕他们,而胡安找到了他们,引他们返回多瑞亚斯。家父在《诺多族的历史》(见第152页)中对此只简单地说:“此处不再赘述。” 在贝伦与露西恩返回多瑞亚斯的最终版故事中,最值得注意(也是最根本)的改变是贝伦被卡哈洛斯咬伤后,他们从安格班的大门前逃走的方式。《蕾希安之歌》尚未写到这个事件,但在《精灵宝钻》里是这么描述的: 收复精灵宝钻的任务眼看就要以毁灭和绝望告终,但在那一刻,山谷峭壁上空出现了三只巨大的禽鸟,它们向北飞来,翼翅迅捷犹胜疾风。 所有飞禽走兽都在传说贝伦的流浪和需求,胡安更亲自要求万物留心,以给他提供援助。梭隆多和他的臣属高高翱翔在魔苟斯的疆域上空,他们看到了发疯的巨狼和倒下的贝伦,便迅速俯冲而下,彼时安格班的力量刚刚挣脱沉睡的罗网。他们将贝伦和露西恩载离地面,高高飞入云霄。…… (当他们从高空掠过大地时)露西恩悲泣起来,因为她以为贝伦肯定会死。他双眼紧闭,不言不语,对后来的旅途一无所知。最后,大鹰在多瑞亚斯边境将他们放了下来,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小山谷,当初贝伦就是从这里怀着绝望悄悄离开了熟睡的露西恩。 大鹰把露西恩放到贝伦身边,随即振翅飞回了克瑞赛格林群峰之巅的高高鹰巢。胡安来到她身旁,与她一起照料贝伦,就像过去她为他治好库茹芬造成的箭伤。可是他这次伤得更重,并且伤口中毒。他卧病许久,他的灵魂游荡在死亡的黑暗边界上,总是感觉有种极度的痛苦从一个梦境到另一个梦境紧追不放。然后,就在她的希望几乎破灭时,他再度苏醒了。他睁开双眼,看见树叶映衬着天空,听见树叶下方露西恩·缇努维尔在他身旁轻柔悠缓地歌唱。春天又到了。 从此以后,贝伦得名埃尔哈米恩,意思是“独手”,他的面容刻下了受苦的痕迹。但露西恩的爱最终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起身与她再度一起徜徉在森林中。 * 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从最初的《缇努维尔的传说》开始,历经二十余年的演变,至此已经用散文和诗歌的形式讲述。经过最初的犹豫,贝伦从起初的诺多族(译成英文是“诺姆族”)精灵护林人埃格诺尔的儿子,变成了一位人类族长巴拉希尔的儿子。巴拉希尔领导一群地下义士,反抗魔苟斯可憎的暴虐统治,这个令人难忘的故事(在1925年的《蕾希安之歌》当中)通过戈利姆的背叛和巴拉希尔的被害(见第94页及以下)显现出来。尽管讲述那个“失落的传说”的维安妮并不知道贝伦缘何去了阿塔诺尔,只猜测他仅仅是爱好漫游(见第38页),但贝伦在父亲死后,成了远近驰名的魔苟斯的死敌,被迫逃往南方。在南方,他在微光中透过辛葛治下的森林树木窥看,拉开了贝伦与缇努维尔的故事的序幕。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缇努维尔的传说》里讲了贝伦在前往安格班寻找精灵宝钻的过程中遭到猫王泰维多的囚禁,这个故事后来的转变也同样值得注意。但是,我在别处也评论过,如果我们说群猫的古堡“就是”索隆在“妖狼之岛”托尔—因—皋惑斯上的高塔,那只能是就二者在故事里占据了同样的“位置”这一意义而言的。除此之外,在两个设定之间寻找哪怕一点相似的影子都是徒劳的。怪兽一般的贪吃猫群,它们的厨房,它们晒太阳的台阶,还有它们引人注意的精灵语猫名——米奥吉安、米奥力、美欧伊塔,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除了痛恨狗(与故事中的重要设定——胡安与泰维多彼此厌憎),那群古堡里的居民很明显都不是寻常所见的猫,《缇努维尔的传说》(见第66页)里关于“猫族的秘密与米尔冦托付他[泰维多]的魔咒”的段落尤其值得注意: 正是这些具有魔力的咒语把他那座邪恶古堡的岩石束缚在一起,并让所有的猫族都受他支配统治,给他们灌注天性以外的邪恶力量。泰维多是个披着野兽外形的邪恶神灵,这样的传言由来已久。 这段还有一点引人注目,就是那种别处也用过的手法——原初故事的特征与事件可以重现,表现却截然不同,来自完全改变了的情节构思。在旧的《缇努维尔的传说》里,泰维多在胡安的逼迫下吐露了咒语,当缇努维尔说出咒语,“泰维多的古堡也震动起来。堡中出来了一大群住客”(就是一大群的猫)。在《诺多史》(见第149页)里,当胡安在托尔—因—皋惑斯打败恐怖的妖狼巫师——死灵法师夙巫的时候,他“从他那里赢得了钥匙以及将他那施了魔法的围墙和塔楼紧箍在一起的魔咒。于是,堡垒崩解,塔楼倒塌,地牢暴露,很多俘虏获得了自由”。 但我们自此要转去探讨,当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与纳国斯隆德那毫不相干的传奇结合在一起时,故事最主要的转变是什么。纳国斯隆德的建立者费拉贡德曾向贝伦的父亲巴拉希尔发誓友谊永固,承诺援助,费拉贡德因而被卷入了贝伦那夺取精灵宝钻的任务(见第126页,第157行诗句及后续)。纳国斯隆德的精灵在故事里登场,他们伪装成奥克,被夙巫抓获,在托尔—因—皋惑斯的阴森地牢里丧命。而费艾诺一系曾发过毁灭性的誓言,要报复任何“违背他们的意志,持有、夺取或保有一颗精灵宝钻”的人,因此夺取精灵宝钻的任务也牵扯进了费艾诺的两个儿子,在纳国斯隆德拥有强大势力的凯勒巩和库茹芬。露西恩被囚禁在纳国斯隆德,而胡安将她救出,这使她卷入了凯勒巩和库茹芬的野心与阴谋,见第169—170页,诗句第245—272行。 故事还有一个方面,也就是它的结尾,我相信它在作者心目中占据了至关重要的地位。在贝伦参与猎杀卡哈洛斯身亡后,提及贝伦与露西恩二人命运的最早文稿就是《缇努维尔的传说》,不过那时贝伦与露西恩都是精灵。故事里说(见第85页): “缇努维尔被悲伤击垮了。她在世间再也找不到安慰或光明,很快就步他后尘,踏上了所有的人都必须独自前往的黑暗之路。她是那么美,那么温柔可爱,甚至触动了曼督斯冰冷的心肠,于是,他容许缇努维尔把贝伦再次带回世间,此事在人类或精灵当中都是空前绝后……不过,曼督斯对他们二人说:‘精灵啊,且看,我放你们归去面对的,并非完美的快乐生活,那样的生活在心思邪恶的米尔冦坐镇的世间,已经不复存在。须知,你们将变得如同人类一样必有一死,而当你们再次离开此地,将是永远离开,除非诸神将你们召来维林诺。’” 这段话清楚表明,贝伦与露西恩在中洲还有后续的经历(“他们后来还立下了非常伟大的功绩,被很多故事传述”),但只提到他们是“死而复生”伊——奎尔沃松,以及“他们成了西瑞安河北方流域的强大仙灵”。 在《失落的传说》中的另外一个故事——《维拉的降临》里,也有一段关于去往曼督斯(曼督斯既是这位神灵的名字,也是其殿堂的名称,他的真名是“威”)者的叙述: 在后来的日子里,无论哪一族的精灵,如果不幸被武器所杀或为被杀者哀伤而死,都前往那里。埃尔达只能如此死亡,即便死亡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曼督斯在那里宣布对他们的裁决,他们在那里的黑暗中等候,梦到过去的种种作为,直到曼督斯指定之时来临,他们得以再度转生为儿童,出去继续欢笑和歌唱。 不妨将这段叙述与第250—251页那段无从安置的《蕾希安之歌》诗句进行对比,它提到了“失落之境……亡者在那里静待,你们却已把它遗忘”: 那里没有月光,没有语音,没有 心跳的声响;唯有深幽的叹息 每个纪元只闻一度 叹息一个纪元的消亡。在远方,远方坐落着 等待的国度,亡者在那里静坐 沉湎于思绪的幽影,没有月光照亮。 这个“精灵只会死于哀伤或武器造成的伤”的概念存留下来,并出现在出版的《精灵宝钻》中: 因为只要世界不灭,精灵便不死,除非被杀或为悲伤所耗尽(这两种貌似死亡的命运他们无法避免)。他们也不会被岁月消磨了力量,除非有谁渐渐厌倦了成百上千个世纪的时光。他们死后会聚集在维林诺曼督斯的殿堂中,迟早可以由那里返回世间。但人类的子孙是真正死亡,离开世界,因此他们被称为“访客”或“异乡人”。死亡是他们的命运,是伊露维塔的礼物,随着时间流逝,连众神亦会嫉羡。 在我看来,上面所引用的《缇努维尔的传说》里曼督斯的话“你们将变得如同人类一样必有一死,而当你们再次离开此地,将是永远离开”,意味着他要根除他们身为精灵的命运:精灵可以死亡,他们身为精灵已经死亡,却不会重生,而是获准以他们原本的形态离开曼督斯,这是独一无二的。尽管如此,他们将付出代价,当他们第二次死亡的时候,将没有返回的可能,不能“表面上的死亡”,而是人类依照天性必然遭遇的死亡。 稍后,《诺多史》(见第155页)提到:“露西恩垮了,迅速隐褪,从大地上消失,但有些歌谣说,美丽安召来了梭隆多,他把她活着送去了维林诺。她来到曼督斯的殿堂,向他唱了一首讲述动人爱情的歌谣,那首歌如此美好,以至于曼督斯空前地动了怜悯的心肠。” 他召来贝伦,如此一来,露西恩在贝伦临死前亲吻他时发下的誓言应验了,他们在西边大海的彼岸得以重逢。曼督斯容许他们离开,但他说,露西恩将变成凡人,如同她的爱人,将像凡人女子那样再度离开大地,她的美将化成仅存于歌谣中的回忆。事就这样成了,但据说,曼督斯作为补偿,赐给了贝伦和露西恩此后一段很长的寿命和欢乐,他们不受冻馁之苦,在贝烈瑞安德那片美丽的土地上漫游,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凡人曾与贝伦或他的配偶交谈。 第253页提到的在为《精灵宝钻征战史》准备的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草稿中,出现了贝伦与露西恩在曼督斯面前得以“选择命运”的构想: 他裁定让贝伦与露西恩做个选择。从现在起,他们在福佑中住在维林诺,直到世界结束,但最后当万事万物改变之时,贝伦与露西恩必须各自走向自己族人已定的命运:而伊露维塔对人类的心意,曼威(维拉之首)并不知晓。或者,他们可以返回中洲,但寿数与欢乐都没有保障;从此露西恩将如同贝伦一样,成为必死的凡人,要受第二次死亡的辖制,最后她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她的美将化成仅存于歌谣中的回忆。他们选择了第二种命运,就这样,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何种悲伤,他们的命运都合而为一了,他们的道路合并通向世界的边界之外。因此,埃尔达中唯有露西恩已真正死亡,很久以前就离开了世界;然而,两支亲族的血脉因她得以融合,她成为许多人的祖先。 这个“选择命运”的构思得以存留,但形式有所不同,如《精灵宝钻》中所述:必须做出选择的只有露西恩,而选择的内容变了。露西恩因着她的劳苦与悲伤,也因她是美丽安的女儿,她仍然可以离开曼督斯,在维林诺居住到世界终结之日,但贝伦不能去那里。因此,如果她选择前者,他们将自此以后永远分开,因为他无法避免自己的命运,无法避免“死亡”,那是伊露维塔所赐的、不能拒绝的礼物。 第二个选择与之前相同,而她选择了它。唯有如此,露西恩才能在“世界之外”与贝伦同在——她必须亲自改变自己的本质命运,她必须成为凡人,然后真正死亡。 我曾说过,贝伦与露西恩的故事并非终于曼督斯的裁决,因此必须对这一裁决进行一定的介绍,还要讲述裁决的后果影响,以及贝伦从魔苟斯的铁王冠上挖下来的那颗精灵宝钻的后续历史。我为本书选择的形式很难把这些内容包括进来,主要是因为贝伦在他的第二次生命里所扮演的角色取决于第一纪元历史的一些方面,其涉及的范围太广,超出了本书的目的。 我曾对那份写于1930年,脱胎于《神话概要》,但篇幅大大扩充了的《诺多族的历史》加以评论(见第107页),它仍然是“缩写版本,是扼要的记述”——《诺多族的历史》的标题就是“取材于《失落的传说》的诺多族或诺姆族简史”。我在《精灵宝钻争夺战》(《中洲历史》第十一卷,1994年出版)中是这样介绍这些“摘要”文稿的:“在这些版本中,家父依据的是(当然,同时在继续创作、扩展)一份已经以散文或诗歌的形式存在的长文稿,而在《精灵宝钻征战史》中,他完善了那种优美、庄重、挽歌一般,并且承载着一种年深日久的失落感的特色基调,而我相信这种感觉部分来自这样一个文学上的事实——他致力于刻画一段简略扼要的历史,但同时自己又能以远为细致、直接、戏剧化的形式想象它。随着《魔戒》这个伟大的‘不速之客’兼全新尝试大功告成,他似乎又回归对远古时代的写作,想要重拾那种他很久以前在《失落的传说》中就已起头的远为博大的规模。完成《精灵宝钻的历史》依旧是一项目标,但那些本应衍生出《精灵宝钻的历史》的后部篇章,自原初形式大大扩展而来的‘伟大传说’却从未完成。” 我们在此关注的故事源自《失落的传说》中最迟写成的那个,其标题是《瑙格拉弗灵的传说》——“瑙格拉弗灵”是“矮人的项链”瑙格拉弥尔在创作之初的名称。但在这里,我们来到了家父在完成《魔戒》之后那段时间,为远古时代所写的文稿的终点——没有新的叙述了。再引用一次我在《精灵宝钻争夺战》中的论述:“我们仿佛来到一处万丈悬崖的边缘,站在这片新近隆起的高地上,俯瞰下方遥远的古老平原。关于瑙格拉弥尔的故事以及多瑞亚斯的毁灭,我们必须沿着时光上溯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回头审视《诺多族的历史》,甚至之前的作品。”我接下来就转向《诺多族的历史》(见第107页),将相关的文本稍加缩短后给出。 故事开头讲述了纳国斯隆德的庞大宝藏后来的历史。这批宝藏先是被恶龙格罗蒙德据为己有,而在格罗蒙德被图林·图伦拔杀死后,图林的父亲胡林带着一小群林中盗匪来到了纳国斯隆德。当时,由于害怕格罗蒙德的邪灵,对恶龙记忆犹新,无论奥克、精灵还是人类都还不敢前来夺宝。然而,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名叫密姆的矮人。 [1] 参见《中洲历史》第三卷第364—367页。——译者注 [2] 参见《托尔金书信集》,信件257号。——译者注 《诺多史》记载中贝伦与露西恩的归返

《诺多史》记载中贝伦与露西恩的归返

密姆发现纳国斯隆德的厅堂和宝藏无人守卫,便将其占为己有。他满心欢喜地待在那里,抚摸金子和宝石,让它们不断从手中滑落。他施了很多魔咒,使它们与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但密姆的族人很少,匪徒们充满对财宝的贪欲,尽管胡林阻止,他们还是杀了那些矮人。密姆临死时诅咒了金子。 [胡林去见辛葛,寻求帮助。辛葛的子民将财宝运到千石窟宫殿,之后胡林便离去了。] 然后,被下了诅咒的恶龙金子开始发挥魔力,就连多瑞亚斯之王也不能幸免。他久久坐着凝视它,心中原有的嗜好金子的种子开始萌芽成长。因此,鉴于纳国斯隆德已经荡然无存(而刚多林的方位不为人知),他召来当时西部世界最伟大的工匠——诺格罗德和贝烈戈斯特的矮人,令他们将黄金、白银和宝石(很多宝石尚未经过雕琢)制成不计其数的器皿和精美之物,并且要造一条精美绝伦的奇妙项链,好把精灵宝钻挂在上面[1]。 但是对财宝的觊觎和欲望立刻就征服了前来的矮人,他们谋划了背叛。他们彼此说:“矮人难道不是和精灵王一样,有权拥有这批财宝?而且,这批财宝难道不是以邪恶手段从密姆那里夺来的?”然而他们同时还觊觎精灵宝钻。反观辛葛,他受魔咒辖制,沉溺愈深,克扣了先前许诺给矮人的酬劳。双方开始恶言相向,辛葛的王宫里爆发了武力冲突。有很多精灵和矮人被杀,他们在多瑞亚斯的埋骨之地被取名为“贪婪之丘”库姆南——阿拉赛斯。但剩下的矮人没有拿到报酬就被赶了出去。 因此,矮人在诺格罗德和贝烈戈斯特集结新的军队,最终返回。有些精灵对受诅咒的财宝滋生了贪婪之心,矮人依靠这些背叛者的帮助,偷偷潜入了多瑞亚斯。 在那里,他们在辛葛只带了一小队护卫打猎时突然袭击了他,辛葛被杀害,千石窟宫殿要塞被出其不意地攻占,遭到洗劫。辉煌的多瑞亚斯几乎被破坏殆尽,如今对抗魔苟斯的精灵要塞只剩下一座[就是刚多林],而他们的危机也迫在眉睫。 矮人无法俘虏或伤害王后美丽安,她去寻找贝伦和露西恩。须知,通往蓝色山脉中的诺格罗德和贝烈戈斯特的矮人路,经过东贝烈瑞安德和盖理安河沿岸的树林,那里过去曾是费艾诺的儿子达姆罗德和迪瑞尔的狩猎场。在他们的领地以南,夹在盖理安河和蓝色山脉之间的土地是欧西瑞安德,贝伦和露西恩仍在那里漫游,在露西恩赢得的宽限时光里过着安宁幸福的生活,直到二人辞世。他们的子民是南方的绿精灵。但贝伦不再作战,他的领地遍布繁花,美不胜收,人类常称之为“死而复生者之地”奎尔沃西恩。 在那片地区北边有一处越过阿斯卡河的渡口,名为“碎石渡口”萨恩阿斯拉德。矮人要通过高山隘口返回家园,这处渡口是必经之路。贝伦得到美丽安示警,知道矮人要来,便在那里打了平生最后一战。在那场战斗中,当矮人满载掠夺来的战利品,渡河到中途时,绿精灵向他们发动了突袭。矮人首领们被杀,几乎全军覆没。但贝伦取了“矮人的项链”瑙格拉弥尔,精灵宝钻就垂挂在项链上。歌谣与传说中讲述,露西恩把那条缀着那颗不朽宝石的项链戴在白皙的胸前,此景堪称有史以来维林诺以外的疆域中,美与荣光的极致。有短短一段时光,那片“死而复生者之地”变得如同诸神之地的镜像,自此再无任何一处能如它那般美好、丰饶,充满光明。 然而美丽安不断警告他们,要当心那个下在财宝和精灵宝钻上的诅咒。实际上他们已经把财宝沉入阿斯卡河,并给那条河改名为“金色河床”拉斯罗瑞安,但他们留下了精灵宝钻。最后,拉斯罗瑞安之地的美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曼督斯所说的话应验了,露西恩就像后世的精灵那样隐褪,她从世间消失[2],而贝伦死了,无人知晓他们下次重逢将在何处。 此后,辛葛的继承人、贝伦和露西恩的孩子迪奥成了森林之王。他是世间儿女中最美的一位,因为他将三个族群的血脉融于一身:最美善的人类,精灵,还有维林诺的神圣神灵。但这不能保护他免遭费艾诺众子所发的誓言带来的命运。因为迪奥回到了多瑞亚斯,一度重振了它的古老荣光,不过美丽安不再生活在那地,她动身离去,前往西方大海彼岸的诸神之地,到她来处的花园里静思悲伤。 但迪奥将那颗精灵宝钻戴在胸前,那颗宝石的名声传到了四面八方,再度唤醒了那个沉睡的不死誓言。 当露西恩戴着那颗无与伦比的宝石的时候,没有精灵胆敢袭击她,就连迈德洛斯[3]也不敢作此想。但如今,四处游荡的费艾诺七子听闻多瑞亚斯的重建与迪奥的尊严,便重新聚到一起,他们送信给迪奥,索要属于他们的宝钻。但他不肯把宝石交出来给他们,他们便率领全部人马来攻击他。就这样,精灵残杀精灵的惨剧第二次发生,这一次也是最惨痛的。凯勒巩、库茹芬和乌发的克兰希尔[4]命丧当场,但迪奥遇害,多瑞亚斯覆灭,再未复兴。 然而,费艾诺众子未能赢得精灵宝钻。忠诚的仆从先他们一步带着迪奥的女儿埃尔汶逃走,并且随身带走了瑙格拉弗灵。他们和她逃脱了,最终去了临海的西瑞安河口。 [在一份比《贝烈瑞安德编年史》的最初形式——《诺多族的历史》稍晚的文稿中,故事改了。在那版故事里,当迪奥回到多瑞亚斯的时候,贝伦与露西恩仍然活着,留在欧西瑞安德。他在那里的经历,我引用《精灵宝钻》中的叙述: 一个秋天的深夜,有人前来敲响了明霓国斯的大门,要求见王。他是一位从欧西瑞安德赶来的绿精灵贵族,守门的卫士引他去了迪奥独坐的私室。那位贵族默不作声地将一个箱子交给迪奥,随即告退。箱中正是那条镶有精灵宝钻的矮人的项链。迪奥一见它,就明白这代表贝伦·埃尔哈米恩与露西恩·缇努维尔已经真正死去,共同迎接通向世界之外的命运,前往人类一族的归宿。 迪奥久久凝视着父母超出希望自魔苟斯的恐怖中取出的精灵宝钻,他极其哀恸死亡竟这么快就降临到他们身上。] [1] 关于瑙格拉弥尔,有一个后期版本的故事说它是矮人巧匠在很久以前为费拉贡德造的,是胡林从纳国斯隆德带走,送给辛葛的唯一一件宝物。之后辛葛交给矮人的任务是“翻新”瑙格拉弥尔,并把他当时拥有的那颗精灵宝钻镶于其上。在已出版的《精灵宝钻》中,故事情节就是这样。 [2] 露西恩的死亡方式被标记出来,以待修正。后来,家父针对这条写道:“然而歌谣传唱,精灵当中唯有露西恩被列为我们种族的一员,去了世界之外我们命中注定的归宿。” [3] 迈德洛斯(Maidros),即《精灵宝钻》中的迈兹洛斯(Maedhros)。——译者注 [4] 克兰希尔(Cranthir),即《精灵宝钻》中的卡兰希尔(Caranthir)。——译者注 《失落的传说》之《瑙格拉弗灵》选段

《失落的传说》之《瑙格拉弗灵》选段

至此,我要暂时搁置创作的年代次序,转而讨论《失落的传说》之《瑙格拉弗灵》。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下文摘录的段落是扩写模式的一个范例,从中可见家父早期在创作《精灵宝钻》时采用的那些生动直观、常常富含戏剧性的细节,不过《瑙格拉弗灵》的全篇牵涉到本书不需要的旁枝末节。因此,第275页的《诺多史》文稿对“碎石渡口”[1]萨恩阿斯拉德那场战斗进行了十分简短的概述,下文给出的则是《失落的传说》之《瑙格拉弗灵》中详细得多的记载,并且包括贝伦与来自蓝色山脉中诺格罗德的矮人王瑙格拉都尔的决斗。 选段从瑙格拉都尔率领矮人在洗劫千石窟宫殿后返回,接近萨恩阿斯拉德时开始。 此时,那支队伍已全数抵达[阿斯卡河],他们排成了这样的队形:当先是若干没有负重,武装最完备的矮人,中间是一大队背负着格罗蒙德的财宝,以及大量从廷威林特的殿堂里强抢而来的精美之物的矮人,他们之后是瑙格拉都尔,他骑在廷威林特的马背上,由于矮人的腿又短又弯,他的模样显得十分怪异,但有两个矮人牵着那匹马,因为它走得不情不愿,并且满载着赃物。但在这一行人之后跟着一大群手持武器,但几无负担的矮人。他们排成这样的队形,打算在这命定的一日渡过萨恩阿斯拉德。 他们到达一侧河岸时,还是早晨,但到了正午时分,他们仍然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湍急奔涌的河流水浅处慢慢地蹚过。河道在此变宽,河水在巨石密布、夹在长条沙洲和小块碎石间的狭窄水道里流动。此时,瑙格拉都尔滑下了他那匹负担沉重的马,准备让马过河,因为武装的先锋队伍已经爬上了对面的河岸,河岸巨大陡峭,树木密生,背着金子的矮人有些已经上了岸,有些还在溪流中,但断后的武装矮人正在稍事休息。 突然间,精灵的号角声响彻当地,且有一声[号响?]尤为清脆,盖过了其他,那是林中猎人贝伦的号角。接着,空中飞满埃尔达的细长箭矢,它们瞄准无误,风也不能吹偏。看!从每棵树、每块巨石后都忽然跃出褐精灵和绿精灵,他们背着满满的箭袋,不停地射箭。瑙格拉都尔的人马见状,一片恐慌鼓噪,那些在河滩里蹚水的矮人把背负的金子丢入水中,惊恐地向两边河岸逃去,但很多矮人都被无情的箭矢射中,随着他们的金子一同落进阿洛斯河的激流,清澈的河水被他们的污血染红。 对岸的矮人战士此刻也[陷身?]战斗,他们重整旗鼓,想向敌人发动攻势,但他们面前的敌人敏捷地逃走,与此同时[其余敌人]仍然箭如雨下,射向他们。如此一来,埃尔达伤者寥寥,矮人一族却不断倒毙。碎石渡口的大战就这样……逼近瑙格拉都尔身边,因为尽管瑙格拉都尔和麾下队长们顽强地率队抵抗,但他们始终无法抓到敌人,他们的队伍死伤惨重,直到大多数人被打散逃走,而精灵见状,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大笑。他们克制住没有再射箭,因为矮人逃跑时白胡子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奇形怪状令精灵们乐不可支。然而瑙格拉都尔仍然挺立,身边拱护着寥寥几人,此时他想起了格玟德琳[2]的话[3]——看哪!贝伦向他走去,丢开手中的弓,拔出一柄闪亮的剑。贝伦在埃尔达中堪称身材高大,尽管肩宽与腰围都不及矮人王瑙格拉都尔。 接着,贝伦说:“你这罗圈腿的凶手啊,只要做得到,尽管保卫你那条命吧!否则我就要了它。”而瑙格拉都尔与他商讨,连奇妙的项链瑙格拉弗灵也愿给他,以换取他自己全身而退。但贝伦说:“不,你死了之后,我照样可以取走它。”他说完便独自向瑙格拉都尔及其护卫发起攻击,在他杀了最前的一人后,余者都在精灵的大笑声中逃走了。于是,贝伦向杀害廷威林特的瑙格拉都尔展开了进攻,那位年长的矮人当即勇敢地自卫。那真是一场恶战。很多观战的精灵出于对自家统帅的爱和担忧,伸手去摸弓弦,但贝伦边战斗边高呼让所有的人住手。 须知,传说几乎没有讲述那场斗殴的详细经过,只说贝伦在此战中负伤多处,但由于矮人铠甲的[技能?]和魔法,他诸多高明的进击都未能伤到瑙格拉都尔。据说,他们鏖战了三个钟头,贝伦感到双臂开始疲惫,但惯于在锻炉前挥动巨锤的瑙格拉都尔却不累。若非密姆的诅咒,结果大有可能是另一副模样。瑙格拉都尔注意到贝伦渐渐无力,便逼得越来越近,心中冒出了那个厉害魔咒引发的傲慢。他想:“我会杀了这个精灵,他的手下会被吓得从我面前逃走。”他握紧剑,挥出强大的一击,喊道:“林中小子啊,你的克星来了,吃我一剑!”就在那一刻,他脚下踩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向前跌去。但贝伦侧身闪开了那一剑,探手抓向瑙格拉都尔的胡子,却抓到了项链的金圈。他用力一拉,瞬间将瑙格拉都尔面朝下掼倒在地。瑙格拉都尔的剑脱手飞出,但贝伦一把抓住,用它杀了矮人,因为他说:“既然没有必要,我不会让你的黑血玷污我那雪亮的剑刃。”瑙格拉都尔的尸体被抛进了阿洛斯河。 然后贝伦解下了项链,惊奇地凝视着它。看,那颗精灵宝钻正是他从安格班夺回的宝石,他因为这项功绩而赢得了不朽的荣耀。他说:“仙境之灯啊!你如今被矮人的魔法镶在黄金和宝石当中,光华如此美好,我的双眼过去所见,不及现在的一半。”他命人洗去了那条项链上的污渍。由于不知道它的力量,他没有把它丢弃,而是把它带回了希斯路姆的树林。 第275—276页摘录的《诺多史》选段中只有寥寥数语对应这个“瑙格拉弗灵的传说”选段: 在那场战斗[萨恩阿斯拉德]中,当矮人满载掠夺来的战利品,渡河到中途时,绿精灵向他们发动了突袭。矮人首领们被杀,几乎全军覆没。但贝伦取了“矮人的项链”瑙格拉弥尔,精灵宝钻就垂挂在项链上。 以上内容正说明了我在第269页所作的评论,家父“致力于刻画一段简略扼要的历史,但同时自己又能以远为细致、直接、戏剧化的形式想象它”。 对《失落的传说》之“矮人的项链”的讨论到此为止,我将用另一段引文为这段偏离主题的短暂探讨作结。这段引文是《诺多史》(第276—277页)讲述的故事的起源,包括贝伦和露西恩的死亡和他们的儿子迪奥的被杀。我用贝伦和格玟德琳(美丽安)的对话引入这个选段,当时露西恩首次戴上了瑙格拉弗灵,贝伦宣称她看起来空前美丽,但格玟德琳说:“但精灵宝钻曾被嵌在米尔冦的王冠上,而那条项链实为恶毒匠人所造。” 接着缇努维尔说,她不想要昂贵之物或珍稀的宝石,只想要森林中的精灵快乐。她为了使格玟德琳开怀,把项链从颈上摘了下来,但贝伦很不高兴。他不能容忍丢弃它,而把它藏在他的[宝库?]里。 此后,格玟德琳在林中与他们同住了一段时间,[她失去廷威林特的巨大悲痛]得到了缓解。最终,她满怀渴望地返回了罗瑞恩之地,再也不曾出现在大地居民的传说中。但曼督斯在把贝伦与露西恩释放出自己的殿堂时所说的必死命运,迅速降临到了他们身上,而密姆的诅咒或许也对此发挥了[效力?],因为死亡更快袭击了他们。这一次,他们二人没有一同踏上旅程,在他们的孩子——俊美的迪奥仍然年幼时,缇努维尔就像后世世间所有的精灵那样,慢慢隐褪。她从森林中消失了,再也没有人看到她在林中起舞。但贝伦为了找她,寻遍了希斯路姆和阿塔诺尔两地全境。没有任何精灵比他更孤独,或许他也隐褪而逝,留下他的儿子迪奥统治褐精灵和绿精灵,成为瑙格拉弗灵之主。 也许精灵众口一词的说法是真的,他们二人如今在维林诺欧洛米的森林里打猎,缇努维尔永远在诸神之女奈莎和瓦娜的青翠草地上起舞。但当圭尔沃松离开他们消失,精灵深感悲伤。他们失去了领袖,魔力消退,人数渐渐减少。很多精灵迁去了刚多林——那城增长壮大的力量和荣光,秘密地在所有精灵当中流传。 但迪奥到成年的时候,统治的子民仍然为数众多。他就像贝伦那样热爱森林。由于他拥有那颗镶在矮人的项链上的奇妙宝石,绝大多数歌谣都称他为“富有的奥西尔”。他渐渐淡忘了贝伦和缇努维尔的传说,开始把那条项链戴在自己颈项上,对它的美珍爱至极。那颗宝石的名声如野火般传遍了北方所有的地区,精灵彼此说:“一颗精灵宝钻在希斯罗迷的树林里大放光芒。” 瑙格拉弗灵的传说中更加详细地讲述了迪奥遭到攻击,死于费艾诺众子之手的经过。《瑙格拉弗灵》是“失落的传说”中最后一个形式连贯的,它以埃尔汶的逃脱结尾: 她在森林里流浪,有少数褐精灵和绿精灵聚集到她身边。他们永远离开了希斯路姆的林间空地,向南朝着深深的西瑞安河与美好的土地走去。 如此一来,所有仙灵的命运便织成了一股丝线,便是关于埃雅仁德尔的伟大传说。现在,我们就说到了那个传说的真正开端。 * 在此之后,《诺多族的历史》有数段内容讲述刚多林的历史和它的陷落,讲述了图奥的过去。图奥娶了刚多林之王图尔巩的女儿伊缀尔·凯勒布琳达尔,他们的儿子是埃雅仁德尔。城毁时,埃雅仁德尔随他们一起逃了出来,来到西瑞安河口。《诺多史》在迪奥之女埃尔汶从多瑞亚斯逃到西瑞安河口(第276—277页)之后,接着讲述: 一支精灵子民在西瑞安河边壮大起来,他们是多瑞亚斯和刚多林的遗民。他们热爱大海,着手建造优美的船只。他们住在海岸附近,托庇于乌欧牟之手。…… 在那段时期,图奥感觉自己逐渐衰老,无法再忍受占据他身心的对大海的渴望。因此,他造了一艘大船“鹰之翼”埃雅拉米。他和伊缀尔一同出海,向着日落的西方扬帆而去,从此不再出现在任何传说中。但明辉埃雅仁德尔成了西瑞安之民的领袖。他娶了迪奥之女——美丽的埃尔汶为妻。然而,他心境不宁。两个念头出现在他心中,合而为一——对广阔海洋的渴望。他想扬帆远航,出海追随一去不返的图奥和伊缀尔·凯勒布琳达尔。他还想自己或许能找到那终极之岸,于有生之年将消息呈送给西方的诸神和精灵,那也许可以打动他们,怜悯凡世与人类的悲伤。 他建造了歌谣中唱过的最美的船,“水沫之花”汶基洛特[4]。它有宛如银月的白色甲板,有金色的船桨、银色的船索,桅杆顶上装饰着星星一样的珠宝。《埃雅仁德尔之歌》中唱到他在探险中的种种经历,他曾去过汪洋深水与杳无人迹之地,去过诸多海域与无数岛屿……但埃尔汶悲伤地等在家里。 埃雅仁德尔没有找到图奥,在那次航程中也从未抵达维林诺的海岸。最后他被风吹回了东方,在一天夜里驶入西瑞安海港,不期而至,无人迎接,因为港口一片荒凉。…… 埃尔汶住在西瑞安河口,仍然拥有瑙格拉弥尔和那颗辉煌的精灵宝钻的消息,传到了费艾诺众子耳中。他们停止漂泊狩猎的生活,聚到一起。 但西瑞安之民不肯交出这颗贝伦赢得、露西恩戴过、俊美的迪奥为之身死的宝钻。于是,精灵残杀精灵的惨剧又发生了,这是最后也是最残暴的一次,此乃那则受诅咒的誓言所铸成的第三桩大错。费艾诺还活着的儿子们突然向刚多林的流亡者和多瑞亚斯的幸存者发动了袭击。尽管他们的部属有些袖手站到一旁,还有少数倒戈相助埃尔汶,反抗自己的主君,结果被视为敌方杀害,但费艾诺众子取得了胜利。达姆罗德和迪瑞尔双双丧命,迈德洛斯和玛格洛尔因而成了七子中仅存的两人。但最后的刚多林之民被杀灭,或被迫离开,加入迈德洛斯麾下。然而,费艾诺的儿子们并未赢得精灵宝钻,因为埃尔汶把瑙格拉弥尔抛入了大海,直到世界末日它也不会从那里归返。她自己投入波涛,化成一只白色海鸟的形貌飞走,哀悼着,在世间每一片海岸边寻找埃雅仁德尔。 但迈德洛斯怜悯她的孩子埃尔隆德,把他带在身边,庇护、养育了他,因为他内心因那则可怕誓言的重担而疲惫不堪,厌恶烦乱。 埃雅仁德尔得知这一切,不胜悲伤。他又一次扬帆出海,寻找埃尔汶和维林诺。《埃雅仁德尔之歌》中讲述,他终于来到魔幻群岛,堪堪从它们的迷咒中逃脱。他重新找到了孤岛,找到了黯影海域,还有坐落在凡世边缘的仙境海湾。他在那里靠岸,成了唯一一位踏上不死之岸的凡人。他爬上不可思议的科尔山,走在图恩那人去路空的街道上[5],沾上衣鞋的尘埃都是钻石和宝石的尘粉。但他并未贸然前往维林诺。 他在北方大海中建了一座高塔,世间所有的海鸟都可以偶尔前往那里。他始终为美丽的埃尔汶悲伤,盼她回到他身边。汶基洛特被群鸟用翅膀托起,如今就在空中航行,寻找埃尔汶。那艘船奇妙又有魔力,如同天空中一朵星光闪耀的花。但太阳烧焦了它,月亮在穹苍里追逐它,埃雅仁德尔在大地上空游荡良久,就像一颗逃逸的星星般闪烁。 在最初写成的《诺多族的历史》中,埃雅仁德尔与埃尔汶的传说就在这里结束了。但后来,结尾这段被推翻重写,彻底更改了“贝伦与露西恩的精灵宝钻永远失落在大海里”这个设定。重写的段落是这样的: 然而迈德洛斯并未赢得精灵宝钻,因埃尔汶眼见大势已去,她的两个孩子埃尔洛斯和埃尔隆德也被活捉,便躲开迈德洛斯的大军,胸佩瑙格拉弥尔投了大海,人们以为她死了。但乌欧牟将她托了起来,她飞过汪洋去寻找她挚爱的埃雅仁德尔,精灵宝钻在她胸口闪耀如明星。一天夜里,正在船上掌舵的埃雅仁德尔看见她朝他飞来,恰似明月下一朵飞快飘动的白云,大海上一颗轨迹奇特的星星,一团乘着风暴之翼的苍白火焰。 歌谣中唱道,她从半空跌落到汶基洛特的甲板上,晕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断了气。埃雅仁迪尔将她捧起抱在怀中。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睛,讶然见到妻子躺在自己身旁熟睡,秀发散在他脸上。 从这里开始,《诺多史》中讲述的故事大半经过了改写,在主要方面与《精灵宝钻》中的情节相去无几。我将引用那部作品,为本书的故事作结。 [1] 此处的“碎石渡口”对应的原文是Stony Ford,显然与书后名词列表中的“Ford of Stones”同义。——译者注 [2] 在本书前面的选段中,她的名字写作“格玟德凌”(Gwendeling),但在本段中写作“格玟德琳”(Gwendelin)。——译者注 [3] 故事在前文中提到,当瑙格拉都尔准备离开明霓国斯时,他宣布阿塔诺尔的王后格玟德琳(美丽安)必须跟他一起去诺格罗德,而她回答说:“你这盗贼、谋杀犯,米尔冦的孽种,你实为愚人,因你不知自身面临何种威胁。” [4] 在《诺多族的历史》里,汶基洛特拼作Wingelot。——译者注 [5] 科尔(K?r)山上的图恩(T?n)城,对应《精灵宝钻》中图娜山上的提力安。——译者注 日出与日落之星

日出与日落之星

埃雅仁迪尔和埃尔汶为西瑞安海港的毁灭和两个儿子的被掳感到万分悲伤,他们害怕孩子会惨遭杀害,不过那并未发生。出乎意料的是,玛格洛尔怜悯埃尔隆德与埃尔洛斯,疼惜他们,双方之间后来萌生了亲情。但玛格洛尔内心因那则可怕誓言的重担而疲惫不堪,厌恶烦乱。 如今,埃雅仁迪尔见中洲大地希望已荡然无存,绝望中不再归家,而是再度转向,在埃尔汶的陪伴下再次去寻找维林诺。他现在几乎总是站在汶基洛特的船首,精灵宝钻绑在他额上。他们愈靠近西方,它的光芒就愈灿烂辉煌。…… 就这样,埃雅仁迪尔成了第一位登上不死之地的凡人。他有三个同伴,名叫法拉沙、埃瑞隆特和艾兰迪尔,他们都是水手,曾伴他航行过所有的海域。埃雅仁迪尔对埃尔汶和那三人说:“此地当仅我一人涉足,以免维拉的震怒降临到你们身上。但为了两支亲族,我愿独自去冒这险。” 但埃尔汶答道:“倘若如此,你我的路就会永远分开。你所冒的一切危险,我都要与你分担。”她跳下船,踏着白色的泡沫朝他奔去。但埃雅仁迪尔感到悲伤,他害怕西方主宰会对任何胆敢穿过阿门洲防线的中洲之人降下愤怒。他们在那里向三位一同航行的同伴告别,从此永未再聚。 埃雅仁迪尔对埃尔汶说:“你在此等我。只有一人可以带去信息,那是我需承担的命运。”他独自走上内陆,进了卡拉奇尔雅,他觉得那里空旷又寂静,因为正如极久以前魔苟斯与乌苟立安特闯入时那样,此时埃雅仁迪尔也于节庆之时到来,几乎所有的精灵子民都去了维利玛,或聚集在塔尼魁提尔山上曼威的宫殿中,无人留在提力安城墙上看守。 但有人远远看见了他和他带来的灿烂光芒,立刻赶去了维利玛。而埃雅仁迪尔爬上绿色小山图娜,发现那里杳无人迹。他走上提力安的街道,那里同样空荡一片。他担心就连蒙福之地也遭到了邪恶侵袭,心情沉重起来。他在人去路空的提力安城里行走,发现沾上衣鞋的尘埃是钻石尘粉。他爬上绵长的白色阶梯,周身闪闪发光。他大声用精灵和人类的各种语言呼喊,无人回应。于是,他最后转身往回朝海边走去。但就在他踏上通往海岸的路时,有人站在小山顶上,以洪亮的声音向他喊道: “问候汝安,埃雅仁迪尔!声誉最盛的航海家,久被寻觅却不期而至,饱受期盼终冲破绝望!问候汝安,埃雅仁迪尔!身负日月问世之前的光芒:大地儿女的荣耀,黑夜之中的明星,黄昏之际的珠宝,黎明之时的灿烂曙光!” 那个声音属于曼威的传令官埃昂威,他自维利玛赶来,召唤埃雅仁迪尔去觐见阿尔达的众位大能者。于是埃雅仁迪尔进入维林诺,来到维利玛的殿堂,从此再未涉足凡人之地。众维拉随即一同商议会谈,并将乌欧牟自深海中召来。埃雅仁迪尔站在他们面前,阐明两支亲族交付的使命。他为诺多族恳求宽恕,为他们深重的悲伤请求怜悯,祈求众神垂怜人类与精灵,在危急时刻向他们伸出援手。他的祈求获得了应允。 精灵当中流传说,埃雅仁迪尔离开去寻找妻子埃尔汶后,曼督斯开口论及他的命运,说:“必死的凡人活着踏上不死之地,还能存活否?”但乌欧牟说:“他生到世间,正是为此。告诉我:埃雅仁迪尔究竟是人类哈多一脉的图奥之子,还是精灵芬威家族的图尔巩之女伊缀尔之子?”曼督斯答道:“等同于一意孤行踏上流亡之路的诺多族,不得归返此地。” 待众神言毕,曼威下了判决。他说:“此事判决之权在我。埃雅仁迪尔对两支亲族的爱,使他甘冒性命之险,此险不当降临到他身上,亦不当降临到他妻子埃尔汶身上,她是因爱他而涉入险境。但他们从此不得再踏上域外之地,生活在精灵或人类当中。我对他们的裁决如下:埃雅仁迪尔与埃尔汶,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每人都将得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要归属于哪支亲族,自己要作为哪支亲族的成员接受判决。” [埃雅仁迪尔走了很久都不见返回,埃尔汶开始感到孤单又恐惧,但在她沿着海滨漫游时,埃雅仁迪尔找到了她。]不久他们就被召唤前往维利玛,在那里,大君王向他们宣布了裁决。 于是,埃雅仁迪尔对埃尔汶说:“你来选吧,因为我现在厌倦了世界。”埃尔汶为了露西恩的缘故,选择成为伊露维塔的首生儿女。埃雅仁迪尔尽管内心更倾向人类一族、他父亲的同胞,但还是为了她而作了同样的选择。 随后,埃昂威奉维拉之命前往阿门洲海岸,埃雅仁迪尔的三位同伴还留在那里等候消息。埃昂威取了另一艘船,将三位水手安置其上,维拉用一阵大风将他们吹送回了东方。但维拉取了汶基洛特,封它为圣,将它运过维林诺,送到世界的终极边缘。汶基洛特在那里穿过了黑夜之门,被一直举升至穹苍的海洋里。 那艘船被装点得美丽非凡,充满波动的光焰,精纯又明亮。航海家埃雅仁迪尔坐在舵前,周身闪烁着精灵珠宝之尘的光辉,精灵宝钻就绑在他额上。他驾着那艘船远航,甚至深入没有星辰的虚境,但他最常在清晨或傍晚时分被人望见,在日出或日落时分闪烁于天际,那正是他从世界的边界之外归航回到维林诺的时刻。 埃尔汶没有参加那些远航之旅,因为她可能承受不住无路可循的寒冷虚境,而且她更爱大地和吹过山丘和海洋的清风。因此,在隔离之海的北部岸边有座为她建造的白塔,大地上所有的海鸟都常造访此地。据说,曾经一度化身为鸟的埃尔汶学会了百鸟的语言,而它们教给她飞翔的技能。她的翅膀作雪白与银灰之色。当埃雅仁迪尔返航接近阿尔达,她有时会振翼飞去相迎,正如许久之前她从大海中被救起时那样。住在孤岛上的精灵倘若眼力目力长远,那时就能看见她像一只闪亮的白鸟,披着玫瑰色的余晖,快乐地翱翔于天际,欢迎汶基洛特从天外归港。 汶基洛特初次扬帆航行于穹苍之海时,它出人意料地升起,耀眼又明亮,中洲的子民远远望见它,十分惊奇。他们把它看作一个征兆,称它为“大希望之星”吉尔——埃斯特尔。当这颗新星在傍晚出现,迈兹洛斯对他弟弟玛格洛尔说:“那正在西方闪烁的,必是一颗精灵宝钻吧?” 日出与日落之星 日出与日落之星 而贝伦和露西恩最后如何辞世?正如《精灵宝钻征战史》所述:没有谁见证贝伦和露西恩的离世,或指明他们最终埋骨何处。 附录

附录

《蕾希安之歌》的修订版本

在《魔戒》完结之后,吸引了家父的第一批甚至很可能是第一个写作项目,就是重拾《蕾希安之歌》——(不用说)不是从他1931年停笔的地方(卡哈洛斯在安格班大门前袭击贝伦)把故事继续写下去,而是把全诗从头重写。这部分文稿的原文考订历史十分复杂,我无需在此赘言,作以下评论足矣:尽管家父最初似乎打算把《蕾希安之歌》全盘推翻重来,但他很快就平息或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退而改为重写短小零散的片段。但是,我在此给出一个选段,作为这些时隔四分之一个世纪写出的新诗的具体实例。该段讲述了寡欢者戈利姆如何背叛,导致贝伦的父亲巴拉希尔及其全部同伴被害,只余贝伦一人幸存。它显然是新写诗节中最长的一段,而且可以方便地与第94—105页给出的旧版进行比较。读者将会发现,这里被说成是据守“皋惑斯岛”的索隆(即夙巫)已经取代了魔苟斯,此外诗歌的品质也说明这是一首新诗。 我把题为“关于蒙福的塔恩艾路因”的短诗作为新文稿的开头,这段在原版里没有对应的部分。诗句的编号是1至26。 他们的作为如此英勇 先前搜捕他们的鹰犬 很快就闻风而逃。 尽管每个人头的赏格 与君王的赎金不相上下, 5 但就连他们在何处藏身 也无兵士能为魔苟斯寻到; 因为就在莽莽松林上方 高原荒芜、苍凉 陡峭的多松尼安拔地而起 10 至皑皑白雪覆盖,凛冽山风吹过之处 有冰湖一座,水面白日湛蓝 夜晚犹如墨色琉璃的镜面 倒映着埃尔贝瑞丝的群星 横越世界上空,沉入西方。 15 那地曾得封圣,至今仍蒙祝福 魔苟斯的阴影,与邪恶的造物 尚未涉足彼处;湖边生长着 一圈挺秀的银桦 临水沙沙作响,外围环绕着 20 一片孤寂的荒原,古老大地 裸露的骨架如同巨石 穿出石楠与荆棘矗立; 在那无遮无蔽的艾路因湖畔 亡命的领袖与忠诚的战友 25 于苍岩脚下取了藏身之地。 关于寡欢者戈利姆 寡欢者戈利姆,是安格林之子, 传说讲述,众人之中, 数他最勇悍绝望。他曾迎娶, 白衣少女艾丽妮尔, 30 彼时的人生还是美好时分, 邪恶尚未降临,他们伉俪情深。 他骑马出战,归来之际 却只见家园遭焚, 枯林当中,屋宇空荡, 35 唯余残垣断壁; 艾丽妮尔,白衣艾丽妮尔, 被掳之后下落不明, 或已横遭不测,或是远离故土,沦为奴隶。 他心头永远笼罩着 40 当日的深重阴影,疑问依然 把他咬噬,如影随形, 无论野外游荡,还是 长夜无眠,他想她也许 在邪恶袭来之前及时 45 逃进了树林: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她会再次归来 把他找寻,她会以为他已被害。 因此,他不时离开藏身之地, 行踪隐秘,孤身一人,甘冒奇险, 50 趁夜回到旧居, 那里寒冷残破,不见灯火, 他守望等待却徒劳无果, 除了新的悲痛,一无所得。 徒劳无果——更有甚者,收获恶果 55 因魔苟斯有众多间谍,众多潜藏的眼目 善于穿透至深的黑暗窥测; 他们能发现并报告 戈利姆的踪迹。一天 戈利姆又一次悄然潜行, 60 沿着已遭废弃,杂草丛生的小道 冒着秋日傍晚的凄雨 与呼号的冷风前来。且看!夜色里 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自窗内亮起 他见状吃惊,心中升起 65 微渺的希望和突兀的恐惧, 靠近朝里细看。那正是艾丽妮尔! 她虽容颜已改,他却知她甚深。 饥饿悲伤使她憔悴, 秀发蓬乱,衣衫褴褛; 70 含泪的温柔双眼也黯淡无神, 她低声呜咽:“戈利姆,戈利姆! 你怎能抛下了我。 哀哉,死了!你定是已经惨死! 余我孑然一身苟延残喘,寒冷, 75 寂寞,就像顽石!” 他大喊一声——刹那间 灯火熄灭,夜风中 狼嗥忽起;猛然间他肩头一沉 被地狱的利爪揪住。 80 魔苟斯的爪牙将他牢牢擒住 他被死死绑缚,带去 面见魔军的首领索隆, 他乃妖狼与亡灵之主, 魔苟斯座下 85 数他最邪恶残酷。他势力庞大 盘踞皋惑斯岛;但此时 率众出击,奉魔苟斯之命 搜捕逆贼巴拉希尔。 他坐镇附近的黑暗营地, 90 手下屠夫把猎物押去了那里。 戈利姆此刻痛苦地躺卧: 头颈、手足,尽戴枷锁, 残酷折磨加身, 意在摧垮心志 95 逼他以背叛换取痛苦的终止。 然而他不肯对他们透露 关于巴拉希尔的分毫,也不肯 打破守口如瓶的承诺; 直到末了折磨告一段落, 100 有人悄然来到他身侧, 俯身低语,身影漆黑, 向他说起他的爱妻艾丽妮尔。 “莫非,”他说,“你竟不顾了性命? 只需寥寥数语,你就可为她 105 也为自己,赢得自由,安然离去, 远离战乱共度一生, 成为吾王之友。你复何求?” 此时戈利姆苦熬已久,筋疲力尽, 渴望与爱妻重逢 110 (他以为她必然也落入了 索隆的罗网),听进了这话 一念之差,终至动摇。 于是立刻,他们将半愿半憎的他 带到石座之前 115 索隆端坐其上。戈利姆孤身而立 面对那张黑暗恐怖的脸孔, 索隆言道:“说,卑贱的凡人! 我听见了什么?你竟敢 与我讨价还价?好,直说吧! 120 你要什么奖赏?”戈利姆 低低垂下头颅,悲痛非常, 一字一顿,最终求恳 那位残酷无义的君主: 他想自由离去,还想 125 再度找到白衣艾丽妮尔, 与她一同生活,不再参战 反抗魔君。他别无所求。 索隆闻言微笑,说道:“你这奴隶! 比起如此背叛,至深耻辱 130 你索要的报酬真是微不足道! 我当然允你!好,我等着听: 说!快从实招来!” 戈利姆见状迟疑,几欲 退缩;但索隆恐吓的目光 135 将他钉在原地,他不敢说谎: 他既已开口,叛出一步 便不得不把无义之路走到头。 他只能将所知和盘托出, 出卖了领袖和同袍, 140 待到言毕,他也仆倒。 索隆见状高声大笑。“你这贱种, 畏手畏脚的蛆虫!起来, 听我说!现在就饮下这杯 我给你调好的美酒! 145 蠢货!你见到的乃是幻影, 乃是我,我索隆所造,为的就是引你 这害相思病的脑袋入彀。那里一无所有。 索隆的魅灵娶来可冰冷异常! 你那艾丽妮尔!她早就死了, 150 死了,喂了蛆虫——你还不如蛆虫, 但现在你会得到允诺的奖赏: 你很快就会去见艾丽妮尔, 躺在她的床上,不再 参战——或是苟活。收下你的报酬!” 155 于是他们将戈利姆拖走, 残酷地处死;他的尸体 最终被丢进那片湿冷的土地, 被屠夫杀害的艾丽妮尔 早已躺在焚毁的树林里。 160 戈利姆就这样惨死, 临死前诅咒自己, 而巴拉希尔终于难逃 魔苟斯的罗网;因为 长久守护那孤独之地的古老祝福 165 因背叛而失去了效力, 塔恩艾路因的秘径与藏身之地 如今暴露无遗。 关于巴拉希尔之子贝伦和他逃脱的经过 如今北方风起,吹来乌云; 秋日寒风呼啸 170 在石楠丛中嘶嘶作响;艾路因的凄凉湖水 哀伤、灰暗地荡漾。 “我儿贝伦,”巴拉希尔说道, “你知道我们听闻 有大军从皋惑斯出动 175 前来对付我们;我们存粮将尽。 依照我们的律法 如今该由你独自外出 尽力从依然供养我们的少数 隐匿民众那里寻得帮助,探听 180 新的消息。愿你此行好运! 尽快归来,因我们极不情愿 从人数寥寥的手足兄弟中 抽你离去:戈利姆在林中 迷失已久,或许已死。别了!” 185 贝伦离去时,道别如同丧钟 犹在他心中回响, 那是他听父亲说出的最后话语。 穿过荒原与沼泽,路过树木与荆棘 他远远巡游:望见 190 索隆营地的火光,听到 出猎的奥克和潜行的恶狼的嚎叫, 他于是折返,因归路漫长, 而森林中黑暗无光。 那时他渴望爬进獾洞, 195 疲惫不堪地入睡, 然而他听到(或梦见) 附近有大军行进 铠甲叮当,盾牌铿锵 攀向岩山石岭。 200 然后他悄然缩入黑暗, 直到,如同溺水之人拼命吸气 挣扎着向上,恍惚中 他从枯树下一潭死水边缘的 烂泥里起身。 205 习习冷风吹动苍苍枯枝 瑟瑟而抖,焦黑树叶无不惊起: 每片叶子都是聒噪的黑鸟, 喙尖鲜血淋漓。 他打了个寒战,挣扎着从那里 210 爬过蓬乱的野草,远远地 他看见一个模糊的灰影 飘过阴沉的水面。 它慢慢前来,轻轻说道: “我曾是戈利姆,但如今已成野鬼 215 意志被挫败,信念被摧毁, 当了叛徒又被出卖。快走!切勿在此停留! 醒来,巴拉希尔之子, 要快!魔苟斯的魔爪 就要扼住你父亲的咽喉;他已知道 220 你们的密约、路径,和藏身之地。” 接着他披露了魔鬼的罗网 他曾失陷其中,落败背叛;最后 他乞求宽恕,哀泣着,离开 没入了黑暗。贝伦惊醒, 225 跳起身来,如同乍然遇袭 他满腔愤怒,心头火起。抓过 弓与剑,他不等天亮就踏上归途 如同一头急奔的獐鹿 飞跃过山岩与石楠。终于在天黑前 230 他来到了艾路因, 血色夕阳正在西沉; 但艾路因已染上赤血, 砾石与遭到践踏的泥泞皆是殷红。 桦树上栖着一排黑鸟 235 那是渡鸦与食腐的乌鸹; 鸟喙犹湿,肉色暗黑 血滴在紧抓树枝的爪下。 一只聒噪:“哈,哈,他来得太晚啦!” “哈,哈!”群鸦应和,“哈!太晚啦!” 240 贝伦匆匆堆起石冢 将父亲的尸骨埋葬; 在巴拉希尔的墓上 他未刻任何文字,只把坟顶的石块 重重敲打了三下,把父亲的名字 245 大声呼唤了三次。“你的死,”他发誓, “我必复仇。此仇必报,哪怕命运 引我最终前往安格班的门口。” 然后他转身而去,并未悲泣: 他的心太沉,他的伤太深。 250 他孤身走进黑夜,冷酷如苍岩, 他大步而行,无可眷恋,无依无靠。 无需猎手的经验 他就找到了踪迹。残酷的敌人 有恃无恐,骄傲大意, 255 高声吹着铜号向北行去 向他们的主人致敬, 沉重的脚步践踏大地。 如今贝伦如同闻到气味的猎犬 脚步迅捷,大胆但谨慎地跟着他们, 260 直到一处黑暗的泉源附近, 瑞微尔溪自这座山上发源 向下流入色瑞赫的芦苇间, 他发现了凶徒,找到了敌人。 藏在附近的山坡上 265 他将他们一览无遗:敌人虽比担心的要少 但单凭他的弓和剑 仍然无法杀尽。然后,他像灌木丛中的蛇 匍匐爬行,悄然潜近。 不少敌人行军疲累已经入睡, 270 但头目们摊开手脚,躺在草上, 开怀畅饮,互相传递 他们的赃物,不肯放过每样 从尸体上搜来的小物件。一个举起 一枚戒指,大笑道:“好啦,伙计们,”他叫道, 275 “看看我的!我可是志在必得, 这可是稀有的宝贝。 因为它是我从那个人 我杀的那个巴拉希尔, 那个无赖盗贼手上拧下。要是传说不假, 280 一个精灵头目把这给了他, 报答他用剑提供的不法服务。 它对他可没啥帮助——他死啦。 人说,精灵戒指,没一个好货; 但为了金子我要留着它,没错 285 好维持我那点可怜的报酬。 老索隆叫我带它回去, 但是,我看,他那金库里 可不缺更贵重的财宝: 主子都是越大越贪呐! 290 所以听好,伙计们,你们都得发誓 巴拉希尔手上啥也没有!” 他话音未落便有一支箭 自树后疾飞而来,正中咽喉 他喘不上气向前扑倒,一命呜呼; 295 重重倒地时脸上犹带邪恶笑容。 彼时贝伦如同可怕的狼犬 跃入他们当中。他挥剑 逐开两个;抓起戒指; 杀了抓住他的一个;再纵身一跃 300 闪回阴影,等他们怒惧交加地高叫 警告埋伏之声在山谷中回响 他已抽身遁走。 然后他们像狼一样冲去追赶, 嚎叫咒骂,咬牙切齿, 305 又砍又撞地冲过荒地, 一筒又一筒,胡乱放箭, 射向颤动的树荫或摇摆的草叶。 贝伦命不该绝: 面对箭矢和尖厉号角他放声大笑; 310 脚程迅疾胜过任何活人, 过沼泽轻捷,过荒原不倦, 在林中如精灵一般,他成功脱逃, 他有铁灰的锁子甲护身, 幽暗的山洞中锤打声声回响, 315 它是矮人巧匠在诺格罗德打造。 无畏的贝伦名扬四方: 每当论及世间最坚毅之人 人们就会把他的名号提起, 预言他身后的声誉 320 甚至会超过金发哈多 或巴拉希尔和布瑞国拉斯; 但如今他的心已把悲伤 化成强烈的绝望,他战斗时 不再把生命、欢乐或赞美期盼, 325 他一心要用余生 让魔苟斯深深体会 他那复仇之刃的刺痛, 直到他遭遇一死,苦难告终: 他所惧唯有奴隶的镣铐。 330 他迎险而上寻求死亡, 反而逃脱了一心追逐的厄运, 他孤身立下令人屏息的 大胆功绩,消息传开 却为众多败落之人带来新的希望。 335 他们喃喃念着“贝伦”,着手 秘密打磨刀剑,晚上 他们常常在遮住的炉火边 轻声唱起贝伦的弓, 和他的宝剑达格墨:他悄无声息 340 潜入敌营杀死敌首, 被困在藏身处时不可思议地 脱身而去,再在夜里趁着 迷雾或月色,或公然在日间 披着阳光卷土重来。 345 他们唱到猎捕者反被猎,杀人者反被杀 唱到屠夫戈格尔被砍倒, 唱到拉德洛斯的伏击,德鲁恩的大火, 唱到一场战斗杀敌三十, 唱到恶狼像野狗那样狺狺而逃, 350 不错,索隆本人的魔爪也被伤到。 就这样,他孤身一人让整片土地上 魔苟斯的爪牙领略了恐怖和死亡; 山毛榉和橡树是他的同袍 从不将他辜负,肩生羽翼 355 身覆毛皮的警惕生物 是他忠诚的朋友,或无声游荡 或在山中野外与乱石荒地里 独来独往,为他监视来往路途。 然而反叛者鲜有善终; 360 魔苟斯是有史以来 世间歌谣记载过的 最强大的君主:他那魔爪的黑暗阴影 横贯整片土地, 每次退缩都必重返; 365 每杀敌一人,两个又补上。 新希望受挫,起义者尽屠; 炉火被扑灭,歌声被遏止, 树木被砍伐,壁炉被烧毁,穿过废墟 黑暗的奥克大军匆匆而至。 370 他们几乎合拢了包围贝伦的 铜墙铁壁;他们的奸细紧跟着 他的脚步;被剥夺了一切援助 在他们的围篱内,他陷入困境 惊骇地站在死亡边缘 375 心知自己最后必死, 不然就得逃离巴拉希尔的领地, 他深爱的故土。在湖边 在无名的石堆之下 那些曾为伟人的尸骨只能朽烂, 380 被儿子和亲人抛弃, 任艾路因的芦苇哀悼。 一个冬夜他离弃了 无处托庇的北方,悄然出发 穿过了警惕的敌人 385 设下的防线——如同雪上幽影, 一阵旋风,他已离去, 再不曾见过 多松尼安的废墟残迹, 和塔恩艾路因的苍茫湖水。 390 暗处的弓弦不再鸣响, 削尖的箭矢不再疾飞, 被猎的头颅不再枕在 苍天下的荒原上。 北方的群星,如银色的火焰 395 古时人类称之为“点燃的烟斗”, 被他抛在背后,照耀着 被遗弃的乡土;他已离去。 他转向南行,向南远走 旅程漫长而孤寂, 400 而恐怖的戈埚拉斯群峰, 始终高耸在他面前。 最大胆的人也不曾 踏上那片陡峭寒冷的山岭, 更不曾攀上它们骤降的边缘, 405 从那里,目眩之人,必须眯眼才见 南方的高崖陡然下降 化为岩峰和石柱 没入日月问世之前 就已存在的阴影。 410 危机四伏的山谷中 流淌着甜中有苦的溪水 黑暗的魔法在沟壑和峡谷里潜伏; 但在高处远方 在凡人视野之外 415 鹰眼从高拔入云的山峰上 可以远远望见苍灰光亮, 犹如星空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贝烈瑞安德,贝烈瑞安德, 精灵之地的边疆。 420 原始文稿的名词列表

原始文稿的名词列表

这份《名词列表》(限于出现在家父文稿各篇章选段中的名词)显然并非索引,我制作它时想达到两个目的。 对本书来说,这两个目的都绝对不算至关重要。首先,本表旨在协助那些不能从大量名称(以及不同形式的名称)中回忆起某个在故事中可能具有重要意义的名词的读者。其次,某些名称,特别是那些在文本中很少出现或只出现过一次的名称,得到了稍微完整一点的解释。例如,埃尔达“因为乌格威立安提的缘故”(见第38页)不肯碰蜘蛛,这在故事中显然无关紧要,但读者还是有可能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术语汇编

术语汇编

这份术语汇编收集了在我看来不易理解的词(包括词形、含义与现代用法不同的词)。这份列表的内容源于外来的规范,显然不可能是系统性的。 an if bent open place covered with grass bid offered chase hunting ground clomb old past tense of climb corse corpse croft small plot of land drouth dryness entreat treat envermined full of noxious creatures.这个词似乎没有其他记录。 fell hide flittermouse bat forhungered starved frith wood,woodland frore very cold glamoury magic,enchantment haggard (of hills)wild haply perhaps hem and hedge enclose and fence off howe burial mound,barrow inane empty lave wash leeches physicians let hinder:their going let ‘hinder their passing’ like please(in doth it like thee?limber supple march borderland neb beak,bill nesh soft,tender opes opens parlous dangerous pled old past tense of plead quook old past tense of quake rede counsel rove past tense of rive ‘rend,tear apart,cleave’ ruel-bone ivory runagate deserter,renegade scullion kitchen drudge shores supports sigaldry sorcery slot track of an animal spoor the same as slot sprite spirit sylphine of the nature of a sylph(a spirit inhabiting the air).这个形容词没有记录。 swath (space left after passage of a mower)track,trace tarn a small mountain lake thews bodily strength thrall a slave,one who is in bondage(thraldom) trammelled hampered,impeded unkempt uncombed viol a stringed instrument played with a bow weft woven fabric weird fate weregild (Old English)the price set upon a man in accordance with his rank whin gorse wolfhame wolfskin woof woven fabric would wishe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